正电子人(阿西莫夫著名小说译文,缓慢更新中)
(2015-07-15 21:3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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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电子人
译者:南极上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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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人三大法则:
1.机器人不得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伤害人,或坐视人类受到伤害;
2.一个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除非它违抗第一法则;
3.机器人只有在不违反第一第二法则的时候才能保护自己的生存。
一
那个医生指着前面的椅子说:“请坐,先生,请坐。”
“谢谢。”安德鲁·马丁说。
他冷静地坐着。他会冷静地做一切。这是他的本性,他固有不变的天性之一。看看他,没有人知道他来到了这里。为了这次手术,他横跨了半个大陆。但是这所有的一切仅仅是为了完成他毕生的心愿。
在安德鲁的脸上显露出一种温和空白的表情。他头发顺滑,土黄光亮,十分好。他看起来焕然一新,剃洗干净:没有胡子,也没有任何装模作样的表情。他的衣服很好,很干净,如天鹅绒般的紫红色。但那确是一种老式的衣服风格。衣服十分宽松,这种衣服在过去被人叫做“帷幕”。这种款式的衣服在几代人之前很流行,但是现在已经很少能够看到它了。
医生的表情同样是空白的:这并不令人惊奇,就像他其余拥有轻便不锈钢脸的伙伴们。他笔直地坐在这个在密歇根湖之上没有窗子的豪华办公桌上,用发光的眼睛平静而又泰然自若地看着安德鲁。在医生的桌子前面有一个记录他的系列的铭牌。上面记录着工厂给他的编号和字母。
安德鲁·马丁一点也不关心哪些没有灵魂的编号和字母。那些枯燥的身份和标识对于他没有任何意义,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更不会有。除了“医生”之外,安德鲁不会叫这个机器人其他任何名字。
“先生,这违反常规,并且不是一点——而是十分——”医生说。
“是的,我明白。”安德鲁说。
“我从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在你提出这个请求之前。”
“我对这件事给你带来的任何困扰感到十分的抱歉。”
“谢谢,感谢你的关心。”
一切问答都是正规的,都是有礼貌的,但都是没用的。他们在互相之间围起一道篱笆,没有人愿意提到要点。医生陷入沉默之中,安德鲁等待着他的进一步答复。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
这样的等待不会有任何结构,安德鲁对自己说。
然后他对医生说:“医生,我唯一想知道的事情是手术究竟在何时能够进行?”
医生可以让人理解地犹豫了。然后他一个机器人固有的对人类尊重的口吻说道:“我不是十分确定,因为我完全地了解这样的手术能够带来怎样的后果。先不说它是否可行,当然我也不知道谁会成为这项被提出的手术的受术者。”
医生看起来多多少少有些礼貌的拒绝的意思——如果他那弧形优美的不锈钢的脸能够以某种方式表达这个意思的话——无论是以任何方式。
这回轮到安德鲁沉默了。
他仔细研究着机器人医生的左手——他做手术的手——他静静地放在桌子上。他的手经过精心的设计。手指又长又尖,被弄成像艺术品一样美和优雅的金属曲线。当外科手术刀出现的那一刻,适合使用手术刀的手马上开始起作用:医生和手术刀融为一个令人惊讶的奇妙的好工具。
安德鲁感到这十分令人安心。这样,在手术当中医生不会犹豫,也不会被其他东西所绊,不会颤抖,不会犯错——或说没有机会犯错。
这样的技能是来自专业化的结果——由人类所带来的极度专业化甚至使一些机器人不再具有独立性。他们仅仅是一个远远超过单个机器人处理能力的巨大计算中心的附件。
一个医生也一样,除了传感器和显示器和一系列的工具控制装置之外他们什么都不需要——除非人们依旧愿意幻想,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人们让独立的机器人来为自己去做手术,而不是由一些遥远的机器所控制的“肢体”进行这样的工作,
但是对于这个属于私人的医生来说,无论如何,他依旧是保有独立的“大脑”的。但是,即使是这样,他的能力依旧是受限制的,以致于他不认识安德鲁。事实上,他甚至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安德鲁。
安德鲁没有回答医生的问题
问题惊人而又奇怪,医生明显为此吓住了。他犹豫了一会,因为“成为一个人”的概念对于他是如此地陌生,以致于他在他的正电子脑路之中找不到它。
一会儿,他恢复他的沉着,平静地答道:“但是我是一个机器人,先生。”
“你难道不认为成为一个人更好吗?”
“先生,如果我有了提升自身的特权,那么我会选择成为一个更好的医生。我目前身体的制造工艺都是为了我存在的根本目的而采用的。如果我选择成为一个人类,那么我就不能成为一个更好的医生了。只有成为一个更先进的机器人才可以成为一个更好的医生。如果我能够成为一个更先进的机器人,我会非常高兴,我会由衷地感到开心。”
“但是即使那样,你依旧只是个机器人啊!”
“是的。我接受我是一个机器人的身份。先生,就像我刚才跟你说明的那样,为了更好地完成当代更困难和艰巨的手术,我必须成为一个——”
“一个机器人。”安德鲁的带着生气和恼怒的语气说道。但是,想想啊,医生,你为了你的这个机器人身份,你要多么受多少的屈辱啊。想一想吧,你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你处理各种与生命和死亡有关的疑难杂症,你在世界上最尊贵的人身上做手术。我还了解你还有很多外世界的病人。这样的事情我还可以举出很多。机器人!难道仅仅这样你就满足了吗?仅仅是为了你的那一点点的技巧,你就必须服从任何人的命令——一个孩子,一个傻瓜,一个农民,一个流氓。第二定律要求你必须那么做。你别无选择。就像现在我可以说,‘医生,站起来!’,然后你就必须站起来。‘把你的手举到和脸平齐的地方,然后摇晃你的手。’,然后你必须摇晃它们。只用一只脚站起来,坐在楼梯上,向左转,向右转,我可以命令你做我想要你做的任何事情,然后你只能服从。我可以命令你将自己一点点肢解,并且你也会愿意那样做。你,一个顶尖的外科手术医生,没有一些选择的余地!即使是人类在吹口哨,你也必须跟着他的节拍而起舞。我命令你去干那些令人讨厌的事,那些傻事,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难道不会触犯你吗?”
医生一点也不为这样的事情而苦恼。
“我很高兴我的行为能够取悦你。但是有一些事情确实在此之外的。如果你命令我伤害你或是伤害其他任何人的话,那么我就必须优先考虑处于我本性之中的机器人第一法则——在我服从你的命令之前。于是在那种情形之下我就不能服从你的命令了。这是一件当然的事情。第一法则要求我必须以人类的安全为先。第一法则相对于‘服从命令’的第二法则具有优先权。除此之外,服从是一件使我快乐的事情。如果你认为让我做那些你认为白痴、琐碎、丢脸的事情能够让你高兴的话,那么我会很乐意去做那些让你觉得是白痴、琐碎、丢脸的事情。但是对于我而言,那些事情却一点也不觉得那是一白痴、琐碎、丢脸的事情。”
医生的话对于安德鲁来说并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如果医生不这样回答的话,安德鲁才会觉得很惊讶,他甚至会认为这是一个是富有革命性的创新精神的机器人。
但即使如此——如此——
医生也没有显露出一点儿从他的温和而又苍白的语气之中显露出一点儿不耐烦的情绪:“现在让我们讨论一下你来这儿所要求我做的那个惊人的手术,先生。我几乎不能理解你所做的事情的根本目的。我难以想象出会有人请求我去做这种手术的一天。我唯一想要知道的就是将会做这种手术的人的名字。”
“受手术的人的名字是安德鲁·马丁,”安德鲁说,“这个手术将会在我身上执行。”
“那不可能,先生!”
“我很确信你很有能力去做这件事情。”
“在技术上我确实能够去做这样的事情。我一点也不会怀疑那样子的评价,即使我将会遇到很多问题。但是在做这个手术之前,我必须小心地考虑一些程序上的问题。除此之外,我还希望你记住一点,先生,你必须了解这个手术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
“先生,那些无关紧要。”安德鲁冷静地说。
“但是那对我却很关紧要。”
“这是希波克拉底誓言的机器人版本吗?”
“有一件事情远远比那要严重。对于我来说,希波克拉底誓言只是一个自愿原则。但是这里却有一样你必须知道并且也显而易见的东西:它固有在我的正字脑电路之中,控制着我所有重要的决定,地位在其他原则和其他所有事情的之上——我不能伤害,我不能伤害——”
“人类。”
“从更深的层面说,第一法则——”
“不要再重复第一法则了。我和你都最起码地知道这一点。第一法则只是控制机器人不去伤害人类。但是我并不是一个人类,先生。”
医生的肩膀明显调整了一个角度,他的电子眼闪了又闪,就好像安德鲁刚才所说的话只是一些没有意义的空话。
“是的,”安德鲁说,“我知道我看起来很像一个人类,你现在大概感到很惊讶——用机器人所能表现的最大惊讶方式。但无论如何,我现在告诉你的是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相。虽然,我让你感觉我是一个人类,但是我确实是一个机器人。一个机器人,医生。我就是一个机器人,我不会是其他的东西了。相信我。所以,你可以在不受第一法则限制的情况之下对我进行手术。第一法则没有明令禁止一个机器人在另外一个机器人身上做手术——即使这样的手术可能会对那个机器人造成伤害,医生。”
二
在一切之初的时候,当然,那是在他访问医生的办公室的两个世纪以前。没有人会认错马丁的身份,除了机器人以外——
在那个遥远的世代,在他刚刚从美国机器人公司的流水线上下来的时候,安德鲁就和他其他那时候存在的机器人“同伴”一样拥有着机械的外表,良好的设计和出色的功能:从外观上说看起来十分圆滑,并且在那个用金属和塑料做成的,多多少少有些像人的头一样的“房子”里,放着他的正电子脑。
他纤长的肢体的枢纽处有着使用钢覆盖的钛合金,并且其中有硅树胶连接套管在里面,以防止金属之间的碰撞。他的眼睛是闪着红光的那种由电子元件做成的电子眼。他的脸——说那是脸已经是很仁慈的了,因为那仅仅是有一个脸的轮廓,脸的草图而已——它根本不能表达他所想要表达的任何东西。他赤裸的,没有特征的身体明白地说着他是一个人造物的身份。这一切仅仅让他明白自己是一个机器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