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士宏，我们在内蒙古锡林格勒盟草原共同插队的老朋友，于2018年8月29日，离开了我们。关于他的优秀品质，他的鲜明性格，我的好友孟庆瑞已在他的“苍穹长调新浪博客”里作了感人的介绍。我在回忆着老毕的往事时，想起了他生前的一篇小文——《牧羊犬斑巴日》，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现放在博客里，感受他的敬业精神，敏锐细腻的洞察力，感受他的勇敢，他的气魄，他的智慧，他的幽默。

老毕与我们同在。老毕安息！

牧羊犬斑巴日

毕士宏

     宝日格斯台苏木（乡）白音温都尔嘎查（村）的牧民差不多都知道我们那赫赫有名的牧羊犬斑巴日。

斑巴日身长五尺，高约二尺多，一身油黑的毛像是羊剪绒，滚圆的身躯，前后一般粗，走起路来总是翘着尾巴，一副旁若无狗的样子。

斑巴日不是宝日格斯台当地的牧羊犬，68年夏天走场时，坝前白音温都公社白音温都尔大队的一个叫拉布腾的蒙族牧民到了我们夏营地，他到我们包串门时，身边跟着一匹高大的狗。闲谈中我们夸他的狗威武，拉布腾很高兴，答应冬天将狗时（狗产崽“将狗”），送一只狗崽给我们，当年冬天我们走场到了他的家乡——阿旗白音温都尔公社 的冬营地，他如约送给了我们一只狗崽。我们的老师乔落梦给它起了个名字——斑巴日（意即虎崽）。

这斑巴日，吃得多，长得也快，我们包原本有条大狗叫布日格特（雄鹰），似乎知道斑巴日肚量大，总让着它先吃饱，到了秋天，斑巴日的体型已经超过了布日格特。

一次，我鞴好马，欲去乔落梦家，这斑巴日又如往常一样，翘起尾巴，要跟我去串门，乔落梦家有六条狗，都是一窝的。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陈父子兵”，这狗，也是一窝的厉害。我生怕斑巴日到了那里要吃亏，把它按在地上，摸摸头，斑马日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顺从地趴在地上，我放心地上马而去。谁知走了二里来地，后边一个黑点追了上来，我真担心那黑点是那傻乎乎的斑巴日，临近一看，正是它！不让它来，它偏来，真可恶！我挥起套马杆顺原路把它撵了回去，然后策马快速向乔落梦家驰去。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见斑巴日还在那儿趴着，有点放心了。又跑了十来里，离乔落梦家不远了，回头望去，斑巴日没有跟来，于是松了口气，把马放缓了脚步，心想总算甩掉了小冤家。正在我得意的时候，就见左前方一黑影奔了过来，又是斑巴日！这冤家甩迂迥战术欺骗了我，甩掉它真比甩掉特务跟踪还难，只能即来之，则安之了，要是被人家的狗咬伤了，吃了亏，它这也是自讨苦吃。

我心怀忐忑，策马前行，到了乔落梦家，主人出来喊住了他的几只狗，那斑巴日没事似地趴在我拴马的牛车下。等我向乔落梦家请教完草场的事，告辞出来，又为斑巴日揪起了心，我骑上马，催马急行，为的是尽快带领它脱离险境，这时后边传来犬吠，我不敢回头，紧催座骑。蓦地，这吠声变成了“嗷、 嗷”的哀嚎。我心想，这回完了，忍不住回头望去，这一望，大出我的意料——哀嚎的竞是乔落梦家最凶悍的老狗阿日斯楞！其他一条狗一字排开，冲斑巴日狂吠，却不敢真上，我的斑巴日呢，仍旧是昂头、翘尾，一副旁若无狗的样子，迈着绅士步，得意地向我度来。从此它的名声大震——当年的狗崽竞然战胜了乔落梦家的群狗！

说起斑巴日的凶猛，更有一事让人不能忘怀。

    那是一个初冬的夜晚，我们包比其他牧民早些搬到了冬营地——哈达因陶布告恩格日（石头山包前）。附近只有和我们相距十来里的邬象庞包一家，所以狼就比较猖獗。搬到那儿的第一天，正轮到我下夜。

天刚黑下来不久，外面传过来的犬吠声就有些走板儿，我心知有异，马上拿起五节电磁的大手电出了蒙古包，刚出包，迎面如箭跑来一物，说时迟，那时快，“砰”的一声，撞在了我左腿的迎面骨上，幸亏穿着皮裤，否则，腿准得受伤！擅疼了我，那狗还“嗷、嗷”直叫，我定神一看，原来是我们的牧羊犬“嘎拉”（火的意思，草原牧羊一般不用此词命名，因火灾忌之）从蒙古包的前方逃窜回来！我也顾不得腿疼，举起起手电筒往前一照，嗬！好家伙，闪着绿色幽光的眼睛足有五、六对，在蒙古包的前方百米左右显扇面形分布着。我的出现，使犬吠声恢复了正常，我拿着手电往前走，牧羊犬嘎拉、巴日（虎）、赛瞒那（意即“会守夜的”）也都一起向前;而我停下来，它们也就踞地而坐，只是叫声依旧，我突然想到“狗仗人势”这句成语，真是一点也不假。

过了一会，犬吠声势壮大起来，仔细一听，原来是邬象庞包的布日格特，斑巴日跑来助阵了，虽然我们两包相距有十来里，但知青包的狗常串门儿，更何况我还是它们的旧主人呢（我这时所在的包是当年新增设的，同包的还有孟庆瑞、章存捷）。此时，我的胆气也壮了，并且隐隐觉得还应有句“人仗狗势”的成语存在。我想如果狼敢来，我就用手电打，反正身边有几条狗护驾呢。远处传过来“呜、呜——”的狼伏地而嚎的声音，据说这是它们向同类发出将要群聚进攻的信号。我有些紧张，但那时的知青还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哪能让几只狼给吓住了？“啾、啾！” 我边举着手电往前走，边驱狗向狼进攻。但嘎拉无论如何不离我的前后；布日格特则围着羊群边跑边叫；而巴日、赛瞒那、斑巴日却奋不顾身向狼群冲去，那时，我真有一种准备和狼决一死战的壮烈感。

说也奇怪，不知道是传说不确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呜”声嚎过，并没见狼群的反扑，用手电往前扫去，那些令人恐怖的绿色幽光也不见了，只是追出去的狗的吠声越来越远，直至全无……。

约摸过了个把钟头，巴日、赛瞒那陆续回来了，只是不见斑巴日的踪影。

这一宿，我家外边就没有静下来，布日格特围着羊群整整叫了一夜，赛瞒那如哨兵一样在前方警戒。由于有狗的特级战备，我只是偶尔出去转悠一下，见羊群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倒比平时下夜省力得多，但我一直为斑巴日彻夜未归揪着心，生怕它牺牲在与狼的博斗中。

第二天，我们在哈达因陶布告打狐狸，两个包的狗都参加了会战，这时我才见到了斑巴日。围猎时它依然卖力气，只是当狐狸被塞瞒那擒获，五狗会齐时，才见它左臂部有一约3CM×2CM大小的皮耷拉着——这一定是昨夜与群狼搏斗时留下的伤痕，足以让人想象它当时的凶猛顽强，威震群狼的气势。壮哉！斑巴日！

当我和邬向庞他们说起昨夜的群狼攻击，他们竟然说布日格特也围着他们的羊群叫了一夜，真不知是布日格特在两包之间没命的跑，抑或它有分身术？至今令我不解。

后来，当我们包把羊群交给牧民，进入兵团战士行列时，很多牧民都争着要斑巴日，但它最终还是被我们的老师乔落梦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