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独自进了电梯

星期二，下午三点十五分，该动身接小美放学去了。我锁好门，按下了下行的电梯键。

数字显示电梯在12层停留了一下，然后上到了14层。“哐当”，电梯门开了，一条狗，

一条大白狗站在里面，它迟疑地看了看，犹豫片刻，走出了电梯。哦，天哪！我一阵紧张，赶紧闪进了电梯，摁下了关门键，我可不敢和一条大狗同乘电梯。这狗我认识，楼道一共26户人家，两家养狗的，六层家养的一条大金毛，这条大白狗，十二层养的，那个凶女人家的狗，就是那个脸上貌似打了肉毒素肌肉僵化的据说是香港籍的凶女人家的狗。

摁一下十二层，去告诉她一声？算了，不去，就那个凶样，让她自己找去。活该！每次都不把狗给牵着。上次我带小美画画回家，她带大狗去扔垃圾，她还没走到垃圾桶，大狗就转身返回，和我们一起进了电梯。大狗一个劲儿地往小美身边凑，小美吓得直往我身后躲，我搂着小美，连连安慰她别怕别怕狗狗不咬人。女人进了电梯，我轻声说：“您应该把狗给牵一下。”嘿，你猜她怎么说？她面无表情，斜着眼瞟了我们一眼，说：“你们怎么不走啊？你们先走不就没事了吗？”。妈的，这说的是人话吗？我不想吵架，就不再搭理她。讨厌的女人，让你找不着狗，去急，急死吧。

电梯下到一层，我忍不住去按了1202的门铃，还是告诉她一声，别给急疯了，对养狗的人来说，丢了狗就跟丢了孩子差不多。我边按按钮，边想应该怎么称呼她，大姐？您？您好？算了，不值得客套，就开门见山地告诉她---喂，你家的狗跑到14层去了！瑟瑟寒风中，我按下了1202，呵呵，“0”键失效，一按就是122，两遍按下来，我放弃了。呵呵，活该，不是我不帮你，是天意不让我帮你啊！

三点二十，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十分钟，正好我可以走到学校。唉，打个电话给物业，让物业通知她吧，别让那大狗在14层上窜下跳的。物业的大姐很熟悉我的声音，她爽快地答应赶紧查业主电话，通知业主。

走到学校门口，八分钟，还有两分钟孩子们才列队出来。我给物业再打一个电话，物业办事得盯紧一点。物业大姐说，打了1202的电话，没人接。我寻思着是不是正急着在找狗呢，所以没听见电话，我也有些害怕我们到家的时候那条大狗还在我们家门口徘徊，我建议大姐赶紧派个保安去1202敲门看看。大姐继续爽快地答应了，小区里狗扰民的事情挺让物业头疼的。遛狗不系狗绳，遛狗不收狗屎，不养狗的业主有些讨厌不文明的养狗的。

接上孩子，我们边往家走，我边告诉小美刚才十二层凶女人家的狗独自进14层的事情。小孩子对这类事情尤其感兴趣，一个劲儿地追着问细节，还担心大狗进了我们家怎么办。

在单元门门口，一个穿制服的保安师傅正在往外走。我赶紧迎上去，问师傅有没有联系上12层养狗的那家人。师傅头上微微出着一层细汗，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指着身后的楼房说：“我找了，一层一层地都找了，没有看到大狗，我连管道间都找了，也没发现狗。12层我也敲门了，一个男的说他们家没狗！”不对，1202家有条大狗，这是千真万确的，不可能有错。

我害怕狗依然在14层楼道的某个地方躲着，我邀请保安师傅和我一起再上去看看，顺便我陪他去趟12层养狗那家再问问。在电梯里，保安师傅回忆起了12层那个男的在问他家有没有丢一条狗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他问是不是白色的。保安师傅恍然大悟，他说：“明白了，明白了，肯定是他以为他家的狗吓到人了，怕是找他们家麻烦的，所以说他们家没狗。”

电梯上行到14层，门打开，我一看，果然没狗，看样子狗应该被找回家了。我让孩子先进家门，我还得陪保安伯伯去趟12层。

敲门，等待，有人来开门，一个男的从开着的门缝里探出头来。

保安师傅说得挺艺术：“先生，您好！刚才在14层楼道有一条大白狗，就问问是不是您家的狗丢了？”

“哦，没丢没丢。刚才被家里的人带出去溜了。”

“行行行，那就好，没丢就好！关门，我们告退。

我推想，在家的这个男人可能真不知道他们家的狗暂时丢过，一定是那个凶女人准备带狗出去遛，电梯到了12层，狗又先走一步，电梯门关了，大狗独自到了14层，带着一脸陌生和迷茫。然后凶女人再等电梯上到14层，找到了她的狗。

虽然，折腾一番，结局还不错，主人找到了狗，狗也没吓到除我之外的其他人。

                          小兔子，被狗吓瘫了

我说兔子被狗吓瘫了，是真的，千真万确，别说你不信，就是不见到吓瘫的兔子，我也不信啊！

我是第二天早晨发现兔子瘫痪的。按照三四天清理一次便便的节奏，我把笼子从托盘上拎了起来。兔子软软地趴着，我朝着它吹了几声口哨，它还是软软地趴着，只是头动了一下。我使劲拍了拍笼子，它还是趴着。

我有些害怕。“哐当”，电梯门开了，保洁大姐拿着拖把走出了电梯，我赶紧招呼大姐过来看看，我说这兔子怎么感觉瘫痪了。

保洁大姐说：“不该啊，我昨天下午墩楼道的时候它还好着呢，活蹦乱跳的。这不该啊？会不会是冻着了？也不会啊，它都在这楼道角落呆了4年了。你没给她吃什么别的东西吧？”大姐边逗着兔子边问我。

“没有啊，一直是兔粮、胡萝卜加白菜，每天都是这几样啊！”。大姐胆子比我大点，她把手伸进笼子，翻了翻兔子软耷耷的双腿，兔子任由大姐拨弄，在两腿之间夹着一堆的便便，粘附在白毛上。

我百思不得其解，温度和喂养方式什么都没变化，怎么会一下子就瘫痪了呢？想来想去，唯一的变化就是---昨天我们的楼道来过一只大狗，一只快一米高的健壮大狗。我赶紧百度一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满屏都是兔子受了惊吓后腿瘫痪的案例，有的甚至是受了惊吓一下子就死掉了。

完完整整看完一篇报道，讲的是三只恶狗闯进浙江一个兔子养殖场，1500多只兔子，只剩500来只活着，有将近1000只兔子在这场意外中死掉了。清理的时候，发现有将近400只兔子的身上，能找到狗的牙印，剩下将近600兔子，身上什么伤都没有，就这么被吓死掉了。科学的解释是这样的：兔子的眼睛视力很差，但进化出了长长大大的耳朵，听觉非常灵敏，很小的一些声响，在兔子听起来就是‘如雷贯耳’，这就让兔子长期生活在紧张和警惕中。野生环境下的兔子还好，遇到的危险情况多，还能锻炼一下；但圈养的兔子因为很少受到威胁，所以一旦遇到突然出现的情况，更容易受到惊吓。兔子一旦遇到剧烈的声响或者突发情况，肾上腺素就会突然大量分泌，交感神经处于极度兴奋状态，心跳急速加剧，体内各项指标也急剧上升。体内肾上腺素短时间内超量分泌，有可能会让这些身体弱小的小动物身体难以承受，最终引发器官功能障碍，导致一系列后果，甚至死亡。这种现象，有个科学名字，叫“应激反应”。

我能怎么办？去找12层的狗主人理论一番---为何不系上狗绳，让狗到处乱跑？算了吧，这种归因的确成立，但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兔子说不了话，狗也发不出反驳的声音。别人一句“凭什么说我家的狗吓瘫了你家的兔子？”会问得我哑口无言。

认了吧！我把软塌塌的兔子连带笼子一起搬进了屋，屋里暖和一些，也许对它的恢复有帮助。四年来，这是兔子第二次进家门。第一次是刚买那天。巴掌大，黑白皮毛的熊猫兔看起来十分可爱。我把笼子放在阳台，以便小美能随时观察到它。一天下来，准确地说是一会儿下来，我发现它嘴里忙忙叨叨啃着胡萝卜，屁股上也忙忙叨叨不消停，黄黄的尿液圆滚滚的粪球一会儿就弄湿了铺垫的木屑，满屋子骚味。无奈之下，我把笼子转移到了楼道角落，顶层楼道，也不太打扰到别人，还好。

四年来，兔子就生活在楼道角落里，我每天去喂食，三四天打扫一次笼子。喂食的时候，我会故意把胡萝卜拎得高高的，让它要伸长脖子才能够得着；打扫卫生的时候，我会打开笼门试探它一下，看它敢不敢跑。它会把前爪伸出笼外，后腿扒住笼子，身子拉得长长的，想走一步，但我一抬手它就忙不迭地收回前爪。等电梯的时候，我会冲着兔子吹吹口哨，看它把前爪搭在笼子栅栏上，后腿站立，一副期待钻出来的样子。有时候在家也能听见它把装兔粮的铁皮盒子翻过来倒过去玩耍碰撞的声音，一刻也不消停。

再进家门，兔子已经四岁多了，大约三四斤重，长长的耳朵就抵上了四年前的个头。它侧趴着，你把它挪在左边，它就趴在左边，你把它再挪到右边，它就趴在右边，后半截完全无知觉。两只耳朵一只竖着，一只耷拉下来，全身上下能动的就是胸脯以上部分，两条软绵绵的腿夹着短短的尾巴，还夹着一坨有干有稀的便便，把屁股和大腿周围的皮毛粘染得黄黄的脏兮兮。我朝它吹吹口哨，拿着胡萝卜喂到它嘴边，食物它倒也不拒绝，三瓣嘴咀嚼得呲牙裂嘴。我再把装兔粮的铁皮盒子拿到它嘴边，让它能够得着吃点。

孩子放学回来，我让她们声音小点，别吓着了兔子；要蹲下身子和兔子说说话，安抚安抚它。兔子就这么趴着，没有碰撞，没有声响。给吃的就吃点，不给吃的就趴着。一天就这么无精打采地过去了，每看一眼它，都觉得它可怜极了，心疼不已。

晚上先生刚跨进家门，就皱起了眉头，什么味儿啊？他狐疑地环视了一周。我给他解释说是兔子被狗吓瘫痪了，我把兔子暂时放到客厅。先生建议还是放在厨房阳台吧，放在客厅味道太难闻了。我把兔子笼子拎到了厨房阳台，并关上了厨房的门。第二天早上，我推开厨房门，一股尿骚味扑面而来，兔子依然软塌塌地趴在笼子中。无奈，我又把兔子给搬到了楼道角落。

楼道角落，是兔子的家。不知前天它在家中，那只大狗是怎样侵扰了它？或许大狗看到兔子，一下子兴奋起来，冲到了兔笼前，惊慌失措的兔子一声尖叫，跳跳撞撞，把脊椎给撞断了，大狗围着笼子嗅来嗅去，兔子肾上腺素快速分泌，一下腿软，大小便失禁，瘫软下去。当时的情形，只有这两个不能开口的动物了解，我们旁人终归是一种猜测。

在同一天，千里之遥的湖南，爸爸四年前收养的流浪狗小白，被狗肉贩子打了毒针，玩着玩着口吐白沫死去，爸爸把它埋在了菜园的树下，全家人都很难过，人前人后围着打转的狗狗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是呀，我活蹦乱跳的兔子，怎么说瘫痪就瘫痪了呢？动如脱兔，静若处子，那是形容人的气质美，可是我的兔子却无法动弹了，每看它一眼，心痛的感觉就揪着我一下。

活着还是死去，一个生命的难题

又是不能动弹的一天。兔子安静地卧躺着，我冲它吹吹口哨，它的一只长耳朵也不竖起来倾听，软软地耷拉着。

食物还是胡萝卜、白菜叶子和兔粮，和以往往笼子中一放不同，我需要蹲在笼子前，拿着食物把手伸到它嘴边，让它来咬和嘬。有几次，我试着把菜叶悬得高些，刺激它后腿撑起身子来吃，它一点努力都不做就放弃了，吃不到就不吃。对食物，它不急，也不盼，给或者不给好像都无所谓。

晚上，我再去楼道里看看它，收拾一下便便，再给它做个SPA看有没有用？我打开笼门（其实现在笼门关不关都无所谓，它动都困难，还会跑？），把它拿了出来放在旁边的地上。我用手顺着它的它的脖子往下抚摸，这是四年来第一次有这么亲密的接触。隔着柔软的皮毛，手指清晰地感受到它的骨架轮廓，原本以为浑身是肉的兔子，摸起来其实不胖。我抬起它的一条腿，大腿小腿一路捏着下来，捏到一双大脚丫。兔子的脚很大，扁扁平平薄薄的，就是几根细细的骨头撑起来一张皮的。在按摩脚心的时候，我刻意使了一点劲儿，在强刺激下它的四个脚趾张了张，看来有点反应，但不强烈。

我拿了一把小梳子，从上倒下给它把毛毛梳刮了两遍，希望它能舒服些。最难处理的就是屁屁了，夹着干稀便便。我抬起它的腿，先用湿巾纸把大团便便擦下去擦，又回家打了一盆温水，用湿巾纸沾着水擦，但屁股眼周围还是不敢去擦，一是觉得太脏，二是沾了水更是抹得到处都是便便。百度上有个一家三口配合给瘫痪兔子洗屁屁的视频，我想尝试，但又不敢，也没有地方能操作，还是作罢。

一月的天气寒冷，瘫痪的兔子味道还不太大，真是到了热天，该臭成什么样子呢？它已经瘫痪了4天，能拖到夏天吗？从我的内心深处，我愿意它拖下去吗？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答案。

趴着，一动不动，对于习惯奔跑躲藏的兔子，活着，是一种折磨。但喂它食物，它依然还吃，这说明它还想努力地活着。每天抬头看它，我就犯愁，兔子的状态，它的死活现在都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但对于它，一只兔子，可能也意识不到这么深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