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的十二声“叔叔”

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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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3月23日 第 290 期 A14版

　　今年年初，阿饭在北京的涵芬楼买了一本2002年出版的小书，陈原老先生的《重返语词的密林》。陈老这本书中的六十多篇文章可以说篇篇都是妙文，其中一篇名《你》的文章更是有趣。

这篇妙文讲的是《水浒传》第三十四回，潘金莲家中挑逗小叔武松时的一段对话。陈老在文中用现代汉语把那段对话作了一番复述：

　　武松从外边踏雪回来，嫂嫂迎上去：“叔叔冷啊？”……

　　接着问：“叔叔怎不来吃早饭呀？”……

　　嫂嫂殷勤得很：“叔叔请烤火！”……

　　武大却还未归，嫂嫂先来招待，“我跟叔叔先饮三杯”……

　　武松自己热酒，嫂嫂勉强说一句：“叔叔自便”……

　　已经说了五个叔叔了。接下去就是劝酒的场面：

　　“叔叔满饮此杯”……

　　“天色寒冷，叔叔饮个双杯儿”……

　　七个叔叔之后，试探试探：“听说叔叔养了一个卖唱的姑娘在外边？”……

　　武松说自己是一条好汉，没有这等事，嫂嫂半喜半嘲：“只怕叔叔口头不似心头”……

　　嫂嫂认为时机成熟了，叫出第十个叔叔：“叔叔且饮这杯”……

　　十个叔叔带来了大胆的行动，嫂嫂捏了一把武松的衣服，“叔叔穿得这么少，不冷吗？”第十一个叔叔。接着第十二个叔叔：叔叔不会拨弄火盘，让我来拨弄，只要像火盘那样热乎乎的便好。

　　这样连叫唤了一十二声叔叔，叔叔就是不响。嫂嫂却错误估计了形势，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才递给叔叔，好不容易迸出一个“你”字：

“你若有心，吃我这杯残酒。”

　　陈老说这是“千古绝唱”，他还说“怪人金圣叹倒是早察觉到了，他批注《第五才子书》（《水浒》）这段文章时点破过：一连用了三十九个叔叔，最后才来一个你，可谓绝矣。他说的三十九个叔叔是从最初见面时算起，不单指那一次晚饭。

　　见陈老说得如此过癮，阿饭从书架上翻出《水浒》，打开一看，发现这本《重返语词的密林》可能校对不认真，把“二十四回”变成了“三十四回”，害阿饭一顿苦找。不过还好，就在这“二十四回”，刚听完潘金莲的十二声“叔叔”，很快就见识到了王婆的“十分”抠女计谋。虽然潘金莲的热脸贴了武松的冷屁股，不过很快她就令西门大爷“晕晒大浪”，而王婆适时地给他出了一条“十分”计。阿饭也尝试用现代汉语作一番简略的复述。

　　王婆先教西门庆送她一些布料，让她去潘金莲家借日历，央潘金莲替她择好日做寿衣，若潘说：“我替你做”，此事便成一分。王婆趁机叫潘到她家去做，若潘点头，便有二分。第一日来了，第二日仍肯来，便有三分。第三日西门庆装着来看王婆，由王婆请入房里，若潘不是起身便跑，而是坐着不动，便有四分。接着王婆夸西门庆的好处，若潘搭嘴，就有五分。王婆接着说难得潘金莲帮手，要西门庆给钱买酒菜，若潘不动身，七分到手。然后王婆接钱去买酒菜，叫潘与大官人坐一坐，若潘不起身走，哈，有七分“把炮”，若酒菜买回来，潘肯同桌吃，八分了。酒浓时，酒没了，王婆又再出去，把门拽上，关二人在里面，而潘不吵着要走，就九分了。然后西门庆假装把筷子掉在桌下，俯身去拾，趁机捏金莲（脚也是金莲）一把，若潘不闹，仍不作声，十分了。看到这，阿饭不禁像西门庆一样大叫：“端的好计！”这等“十分”好计，王婆只收费十两，外加一套寿衣，不过此等状态下做出来的寿衣，恐怕会长短袖。

　　潘金莲的十二声“叔叔”，接着一声“你”“衰收尾”，王婆的“十分”好计却令西门庆“得米”，这似乎有违广东话里头的“男追女，追重山；女追男，隔层纱。”不过，这也难怪，《水浒》本来就是一本男权至上的小说，梁山简直就是断背山。小说里头最成功的女性似乎就是李师师了，作为一个门萨级的杰出性工作者，既接了宋徽宗这个大客，又赚了梁山泊那班“羁佬”一大笔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