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军山人2023年9月诗选41首

 

台风要来了

 

文：定军山人

 

我半路折返，把容易吹走的卷起来，

有些，折叠后再用上一场风留下的绳索捆住，

关闭心，眼睛的每一扇门都打开，

坐下来，烫一壶好酒，

把心拧亮，等一路追赶我的大海。

 

2023年9月1日10点08分

 

声音

 

文：定军山人

 

一瓶半透明的声音走过去，

低头，对着一只酒杯倾诉葡萄园的雨水。

那一刻，所有弹指即破的字词句拥挤在一起，

摁住亮度，把颜色调成流动的醉意。

灯光的摩擦声，远处的关门声，

以及，树叶在酒香里一片片把自己摘下来的声音，

正在被流淌的声音一点点淹没。

 

2023年9月1日20点44分

 

高脚杯

 

文：定军山人

 

红色的火，以你怀抱的温度蛰伏，

夜，无声而柔软，

你的唇，是长长的海岸线。

 

你说它像一只易碎的船，

我说我就是船，一直在寻找你的唇，

靠岸，或者碎裂。

 

2023年9月2日10点30分

 

草坪

 

文：定军山人

 

我把自己松开，放在草地上，

阳光并没有拐过来重新照我一遍。

公交车跑过来跑过去，

忙着搬运用旧了的人群，

我也在每天用双脚把自己搬来搬去。

难得这间隙，停下来，

把自己打开晾晒一下，吹吹风也好。

 

2023年9月3日16点42分

 

空车厢

文：定军山人

空车厢，有足够的黯淡陪着剩下的底色，

离开的人没有清晰的面目，

他们在单色光线里相遇然后无声地消失，

没有留下一张纸片一个烟头哪怕一声咳嗽，

像一间空房子，被忘记在钥匙孔口后面已经多年。

2023年9月3日20点02分

 

木走廊

 

文：定军山人

 

阳光斜过来，翻看木楼的年轮，

有人说，顺着木头的纹理就能找到它曾经的森林，

探访出每一棵树苗生长的的秘密。

此刻，你只是需要轻手轻脚走上去，

放下一串吱吱嘎嘎的声音。

 

2023年9月4日22点42分

 

木走廊里的阳光

 

文：定军山人

 

太阳正着照，还是反着照，

都不影响所有的脚走来走去，

都会听见黑白的日历在木板两面一页页翻动。

窗户也是一个透明的走廊，

谁从上面走，就把阳光端过来照谁。

 

2023年9月5日10点50分

 

树枝上的乌云

 

文：定军山人

 

树把枝叶递给乌云，

雨水首先走来，把波纹挂在叶片上。

叶子的脉络说到鹅卵石，河流，说到血管，

而那些最后变成一粒粒水珠的早晨，

就会从高处走下来。

 

2023年9月5日12点33分

 

水滴

 

文：定军山人

 

这个午后正在漏雨，每一滴都瞄准桌角，

也瞄准，正在观看它的那双眼睛。

碎了的水珠开成了花，湿湿的，凉凉的，

一半快速凋谢，一半收住花瓣，

只把嘀嗒声，对着墙上那个停摆多年的钟表。

 

2023年9月5日12点44分

 

锦囊

 

文：定军山人

 

那些晚霞走下来之前，

汉江已经停止流动，这是干旱季节，

芦花停止摇晃。

翠鸟不愿离开芦苇荡这个暖融融的家，

飞出来，飞进去，

一直在寻找那个还未打开的妙计。

 

2023年9月5日21点05分

 

亮了

 

文：定军山人

 

灯是用来照黑夜的。

 

夜亮了，

我就亮了。

 

2023年9月6日12点16分

 

 

秋天的一杯心情

 

文：定军山人

 

突然想起山泉旁，那个被水声浸泡多年的茅屋，

和那个，偶尔被浓浓的水雾端出来的人，

他总是把自己像一杯刚刚泡好的茶放在树桩上，

放下时，总会发出明亮的落叶声。

 

2023年9月6日12点30分

 

如果火车中途停下

 

文：定军山人

 

我会下去，不带行囊，

就像多年来一样，扛着一身尘埃，

走走停停，一次次丢失然后一次次找到。

学一片落叶，一边卷着自己的荒凉，

一边让雨水穿过越来越多的漏洞。

 

2023年9月6日19点13分

 

积雪

 

文：定军山人

 

是满山的梅花开了，或者是那个，

踏雪寻梅的人，穿过了满山的寒香，

是千里雪原唯一的身影，走过了藏在洁白里的小木桥。

是一弯没有冻僵的小河，有小木船离开，

是空空的码头上，堆满雪的栈桥，

终究没把半截雪原，送给走远的江河。

 

2023年9月6日19点17分

 

青苇

 

文：定军山人

 

你说蒹葭苍苍，没说到那首诗，

你还说，那些翠鸟飞出飞进，

只是把青青的芦苇的青，搬运到浅浅的秋天，

铺满河面的白色浪花，学去年的芦花，

把一堆堆雪，放在飞絮将要远去的路上。

 

2023年9月6日19点25分

 

黑白

 

文：定军山人

 

野草暗黑，荒原灰白，

刚好衬托你的白衣白裙。

你说白玉兰开了，许多已经伸出墙外，

你说去年很多雪花依然挂在枝头。

说完，你一个转身，

把想象中的雪原越推越远。

 

2023年9月7日10点14分

 

浅秋

 

文：定军山人

 

不过是惊起的翠鸟，

在水边叼起散落的芦花在飞。

不过是你，从河水里捞起一把浪花，

不过是远处的那个人，已经悄悄离开，

把路让给了秋天浅浅的影子。

 

2023年9月6日21点15分

 

无题

 

文：定军山人

 

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大雾天涉水而来，

走近芦苇的时候，

把一直想说的大白话放在了正在飞的芦花上面。

一低头，一抬头之间，

荒原瞬间折返回来，准备大雪前再葱茏一次。

 

2023年9月8日11点17分

 

墨迹

 

文：定军山人

 

看过去，一个墨迹未干的女孩背对着我，

穿一身墨香。

我看看笔，全是黑色的锈迹。

而黑，一直在飞。

 

2023年9月9日12点38分

 

深处的暗影

 

文：定军山人

 

从看见玩具熊到一双手帮她拉开窗帘，

这之间，坑洼不平的脚步声缓慢而低沉。

来自深处的暗影，多棱角或者失去棱角的光，

在可见的部位被反复卷起，捆绑，再拆开，

再铺展于粗颗粒的地面，让它显现出冰冷的褶皱与暗黑的质感。

我们猜不出小女孩心中的涟漪和浪花，

她的眼睛在看什么搜寻什么，也或者一直紧闭着，

就像此刻的她一直蜷缩着一动不动像另一个玩具熊。

某一刻小女孩的椅子动了一下，仿佛玩具熊要走过来，

告诉她关于森林，河流，关于雪原，洞穴，自由，

而她也会走过去打开门走向阳光灿烂的室外，

像一棵树一样伸展开所有的枝干和叶片。

 

2023年9月9日23点16分

 

坐在水声里

 

文：定军山人

 

既然坐着，总要给眼睛们一个好看的姿势，

比如一朵花，半开不开，一滴水，将落未落。

悬着是件诗意的事情，会产生各种意境。

而主人公稍微动一下，就会让所有的猜想涟漪四起，

仿佛一枚开满水花的石头，翻个身，

把长时间藏着在水底的另外半边，送出水面。

 

2023年9月11日10点39分

 

寻找

 

文：定军山人

 

多年后我才知道，他一直在寻找那年的小木船，

和大雪中赶着羊群走过江边的小男孩。

他说他依然能听见小手挥鞭抽打一场大雪的声音，

看见羊群和那个瘦小的身影，消失在了童年的拐弯处，

把一场肉墩墩的雪，留在了无人的岸边。

 

2023年9月12日10点22分

 

有桃花的夜晚

 

文：定军山人

 

精致的夜晚，被一盏灯暖着，

也被桃花和它的叶子渲染。

 

风，躲起来，

就连那只雪团似的猫，

也藏在砚屏后面。

 

铺开的宣纸仿佛雪地，

就等一串脚步声。

 

2023年9月14日9点55分

 

鹅卵石铺的街道

 

文：定军山人

 

鹅卵石铺的街道，总与江河有关，

走过的脚步，携带着涟漪浪花淤泥，

走进家门或者远离故乡，

都是在把一条河带到所有能走到的地方。

孩子不懂这些，它们的童年很真实，

就像一个故事始终坐在水里。

 

2023年9月14日20点08分

 

路中间

 

文：定军山人

 

有人走着，有人坐着，

有人干脆停下，把自己放在上。

更多人绕着走，就像绕开一座空房子，

一个土堆，一把空椅子，

一个没有落款没有姓氏的墓碑。

 

2023年9月14日20点23分

 

零点的街道

 

文：定军山人

 

一条河走过来扶着东倒西歪的影子，

我一甩手把自己扔出去，

深一脚浅一脚的我，看见一只玻璃鸟，

收拢翅膀飞了出去。

 

我一直在等那一声碎裂，

我蹲下来寻找，翻遍所有的角落，

在每一个旋涡之中，在每一个记忆里，

我曾经说过，翻遍人间四个字。

 

雨一直下雨，街道在鹅卵石上流淌。

走远后很多年，我才听见那一声碎裂，

很响，满地碎片的那种。

 

2023年9月15日10点29分

 

小女孩与狗狗

 

文：定军山人

 

小女孩和狗狗说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狗狗低头走了。

踩过鹅卵石的时候，有河水的声音。

 

我们不知道，它要拐多少个弯，

才能把藏在某个角落，属于她俩的秘密叼过来，

放在她手里。

 

2023年9月18日13点31分

 

握住

 

文：定军山人

 

俩人说到光，也说到一张旧木桌，

说到整个下午黑白的纹理和不可触摸的质感。

 

他们看一片阳光走上彼此紧握的手，然后慢慢离开，

也见证了土墙上，钟表嘀嗒声的盛开和凋谢。

 

2023年9月18日22点11分

 

借酒

 

文：定军山人

 

杏花村很远。清明雨中骑牛的牧童，
早已走失。葫芦也已成瓢，
一壶秋色，灌不醉烈性的江河。

残阳下的枫林，撕破树梢上的雨滴。
远处有冰冷的关门声。

牛车碾过石板，流水穿过暗渠，
巷子深处，有龙泉窑梅瓶碎片的飞落声。

有人醉倒在远行的路上，熟睡的秋色，
酒气熏天。一条走过酒坊的狗狗，

低垂的头，抵着曲折的流水。

 

2023年9月20日10点38分

 

你说

 

文：定军山人

 

在林间，烈酒的滴答声，

很像千百年前，埋在雪原深处的金戈铁马。

也像深秋的雨滴，击穿燃烧的落叶。

 

你坚持说，这熟悉的酒香里，

你分明看见，几千年前的一只沙漏，

正在一点点被枯叶覆盖。

 

2023年9月20日10点47分

一枝枯树叶

文：定军山人

把落叶声种在玻璃瓶里，
让它透明，给它足够枯萎的时间。

它一直抱着自己每一片干枯的叶，
不想卷曲，不想在我看清碎裂的全过程之前，
把自己不明不白地交给一场风。

2023年9月20日23点14分

 

纯粹而简单

 

文：定军山人

 

一枝树叶走进玻璃瓶，放弃水，

时间的透明，让一切变得简约，

没有忧伤的行走，只剩简单和纯粹，

只剩自然的枯黄，卷曲，残破，

如果有风就交给风，有雨就交给雨。

它不羡慕樱桃的鲜活和饱含汁水，

不会抱怨季节转换的迅速，

它只是一枝完成了使命的树叶，

走下自己的江湖，放下一片片记忆，

就像完成了一摞自己的传记，

打开，都是汹涌而又安静的河流。

 

2023年9月21日10点29分

玻璃瓶中的枯树枝

文：定军山人

我站在木桌前，听枯树枝，
讲一条河，一个古井，很多场雨。
讲到森林斧头锯子木桌空椅子，
小河墓地的独木棺，悬崖上的悬棺。
最后讲到某天夜里，一场风破窗而入，
从此那个枯枝不知所踪。
多年后，依然能听见玻璃瓶的碎裂声，

2023年9月21日19点32分

清浅的九月

 

文：定军山人

 

大叶片的夏天走远后，

你的身影在水边里成了一只纤细的白鹭。

我只是轻轻地喊了一声小丫头，

你就提着河水转过头来。

你看我的时候，分明一条河在看我，

而我，好想成为你的水草。

 

2023年9月22日10点11分

 

秋分

 

文：定军山人

 

有人在巷子深处酿酒，

而九月，正在酿造一场雨。

搁置多年的梅瓶，

只把釉面上冰裂的玉质光芒，

递出窗外。

 

2023年9月23日19点38分

 

桃花渡

 

文：定军山人

 

九月，桃花渡自然没有桃花，

她桃花一样的话语依然在耳边盛开。

 

她说，明年三月她就回来，

为我开成我想要的桃花。

说完她走了，我赶忙收起开始落雨的秋天。

 

2023年9月24日10点20分

 

水边

文：定军山人

无飞鸟的，是两个人的九月，
和消失在远处的，刀刃一样的小木船。

水的伤口，只能用涟漪缝补，
曾经坐过的那片热度不足的阳光，
已经开始凋谢。

水草抓紧每一寸秋色，从栈桥底部爬上来，
带着临走时，解开的缆绳里掉落的，
陈年的疼痛和勒痕。

2023年9月24日13点55分

 

秋风吹

 

文：定军山人

 

风并不是非要吹落什么，

而是树叶落下时，正好有风。

 

也不是风非要吹我，而是我走过时，

正好遇见风。

或者，它看见了我的枯黄

 

2023年9月26日9点37分

 

边沿

文：定军山人

是碎了的自己，还没有捡回碎裂声，
是去年的雨，还在今年的伞沿上挂满水滴。

是东一下西一下的关门声夹碎的夜，
落在漆黑的深渊，却喊不出汹涌和深不见底。

是飘雪的迷茫，不敢转身。
不敢在一盏灯的惨白里，成为自己的冰凌。

2023年9月26日22点56分

 

你的美甲如洛阳铲

 

文：定军山人

 

薄薄地，伸向我，

闪着柔软的光进入松散的记忆深处。

 

翻开的日历，野草茂盛，

探方，成不稳定的多边形。

 

一只很多年前的斑鸠，

扛着阳光，从手指缝飞出。

 

2023年9月29日9点43分

 

檐雨

 

文：定军山人

 

瓦片，本身就是为雨准备的，

千篇一律的雨，从此就有了层次感，

夜晚，有了可以走动的阶梯。

 

你也可以想象成一条河，

在某个夜晚，选择了一座足够陡峭的悬崖，

就这样倒挂着，也不上，也不下。

 

 

2023年9月30日10点36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