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的好，最好就好在有水。水滋润万物。清冽的水珠从岩石缝中渗出来，滴落到耐阴植物的枝叶上，再滑落至翠绿的苔藓上，然后叮叮咚咚汇聚成溪，一路出山，奔向平原，奔向大河，奔向大湖，奔向大海。

　　我们大多注意的是河流的自然状态。老子则是中国最早系统地注意水及河流哲学和道德状态的人。水由高处流往低处：水在高处零散而在低处聚集，水在高处清纯而在低处混合，水在汇聚的过程中为万千生命所利用，水在汇聚的过程中因遇而行、因形就形——这些状况都是水及河流的天然状态。

　　但老子却从水的这些天然状态中挖掘出生命智慧和人性光辉。

　　水在高处清纯，在低处却因混合而变得含混复杂起来。这就拎出一个两难论题：水在高处虽清冽却零散，虽清甘却微小，虽清妙却不足道，虽清纯却由于地心引力的规律而不得不顺势而下、顺流而下；水在低处虽宽阔、奔腾、丰富、广远，却也可能变得混沌不已，甚至污浊不堪。

　　水因此而正如人生与社会：清纯容易，而浊后清纯难；清妙容易，而包容万物难；源头清冽易，而杂乱后澄清难。上山避世易，下山静心难；山林随性易，闹市养心难；居高发号易，居低守持难；本来如此易，回归本来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