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决定要不要看这部电影的关键字】:日式美学,世界上最干净的厕所,1980s英伦摇滚,磁带,单身生活天花板
起床。漱口。出门抬头,看清晨的天气。走到家门口的自动贩售机,买一听咖啡。发动车子,听英式摇滚。上班,把每个公共厕所刷得一尘不染。走一段小坡,拿出三明治和全脂牛奶,迎接旁边女士诡异的目光打量。抬头看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拿出奥林巴斯胶片相机,按上一两张。下班,回家,骑车到附近的澡堂洗澡,洗十分钟。骑车回家,途中在地下通道的小餐馆吃个简单的晚饭,老板总是送一碟小菜。回家,给植物浇水。拧亮台灯,看一本简装书。熄灯,睡觉,半梦半醒间是今天的天气,白天看见的树影落在公厕墙上的阴影,抽象成黑白灰的条纹。
然后,再听着树叶的沙沙声和扫地的落叶声醒来。
这是主角的一天,也几乎是文德斯《完美的日子》中的全部内容。两个小时的电影,观众看着主人公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心里羡慕得无以复加:为什么我就不能过这样的生活?
其实这样的生活每个人都能过。把生活简化到几乎什么都没有,卧室里连椅子都不要。日复一日地同样生活,一个人,不要有家庭。少说话,多关注自己的内心。看书,种绿植,拍照,听磁带。这是完美的生活,不过大多数人选择不过这样的生活。我们选择工作,选择通勤,选择过剩华服和饮食,选择孩子,选择课后班,选择一样又一样的社交活动……啊,我们简直成了《猜火车》。
文德斯选择拍这部电影,是因为他被日本的文明、洁净、细节、人们对事物的尊敬而感动。他说,经历过新冠,你本来以为大家会好一点,可是在欧洲,事情完全是往相反的方向发展,变得越来越脏,越来越差。在日本,连厕所都是一尘不染的样子,于是他决定拍一部电影来告诉大家。他本来想拍纪录片,然后觉得如果有个故事,肯定会有更多人看,结果找了个剧本,找了役所广司,仅仅花了17天,就拍出了这部一举获得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提名的片子。
没有人比文德斯更懂谷崎润一郎,《阴翳礼赞》中大篇幅对东方厕所的描写,为什么我们不要瓷砖,为什么不要西方式的亮光闪闪的清洁。事物在幽暗中才散发着美丽的光芒,如同文章中描写的:
“房檐和树叶落下的雨滴洗濯着石灯笼的底座,润湿了脚踏石上的青苔,最后渗进泥土,那闲寂的声音宛如近在耳旁。茅厕最适宜于谛听蛩吟、鸟鸣,和月夜两相宜,是品味四季不同情趣的理想场所。”
我不知道文德斯有没有看过谷崎润一郎,但编剧肯定看过。镜头中,役所广司穿着“Tokyo
Toilet”的深蓝色制服,拄着扫帚,伫立在厕所门外,倾听鸟鸣,看树影斑驳,仿佛这是一天中最愉快、最值得记忆的时刻。
当然,这部电脑也并不是单纯扫了两个小时厕所(但一个半小时是有的),其实故事也颇为打动人心。主人公的背景无从知晓,但编剧当然写了人物小传。从侄女到访一段的冰山一角来看,他的原生家庭显然是中产以上,说是显赫可能都不为过。也许是因为和父亲的关系,他选择了离家独居,住在简陋(但一定要洁净)的小屋里,过着近乎苦行僧的生活,他和妹妹互相想念对方,然而他们的生活都无法再有交集。反而是他的侄女,继承了他对书籍和摄影的爱好,而他对摇滚音乐的热爱在影片的另一个角色——整顿职场的年轻同事的女朋友身上得以体现。
役所广司的表演可谓完美,不是炫技的完美,而是自然的完美,就像这部电影一样。最后一个镜头迎着初升的太阳,开着车听着音乐边流泪边笑的他的一个长长长镜头,观众几乎可以看到音乐是怎样体现在他的脸上的。文德斯对主持人露出一副骄傲的小表情说,这部电影没有音乐指导,我就是音乐指导!他说,“有人反驳说为什么一个日本人能听这么多英文歌,我回答说,在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全世界的人都在听同样的那些的音乐啊!”
《阴翳礼赞》说:”日本厕所把住宅中本是最不洁净的地方变成最风雅的场所,将它同花鸟风月联系在一起,含蕴于浮想联翩的遐思中。西洋人视茅厕为不洁之地,甚至竭力避忌在公众面前提到它。相比之下,我们就聪明多了,深得风雅真髓。”
文德斯通过电影向我们说,大家都(不得不)追求的那种公司孩子豪华家具的生活,不如一个厕所清洁工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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