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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一个人的回忆(散文)

(2011-05-22 20:5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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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团

老隋

口琴

百鸟朝凤

江河水

关于一个人的回忆

李仪

 

回忆有时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1970年秋天,我所在的兵团连队来了一批新知青。欢迎会上,一个人引起我的注意。他,中等个,面孔黧黑,鼻翼和嘴稍显宽大,让人看上去不那么舒服,可是那张大嘴本领非凡,能在口琴上吹出旁人不及的音乐。那时,我是连部的通讯员兼文书,我翻了翻他的履历表,上面写着:隋超极,男,23岁,山东青岛人,高中文化程度——还是个老高中生哩!于是我向连长建议由他来担任文书,这样就可以减轻我的负担了。经过研究,干部们也认为他比较合适。就这样,他搬到了连部。

那时,我们大多是十六、七岁的小青年,对于新来的文书,称谓上自然要冠以一个“老”字,而且是“老”得厉害中的一个。老隋好动,也很健谈,常看到他在煤油灯下和人没完没了地闲聊。他喜欢开玩笑,他开别人的玩笑,别人也开他的玩笑。他不在屋,有人会闯进来,把他的箱子翻个底儿朝天,将那些洗的没洗的衣服统统挂起来,象开百货店。他回来,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着一件件收起,然后再挖空心思算计别人。初当文书,自然勤谨,他在连部的房山墙上办起个黑板报,风格倒也活泼,写个其他材料也很仔细,不久就取得了大家的信任。

 老隋的爱好似乎很全面,文学、音乐、政经和哲学,涉及方方面面。他酷爱音乐,到了如醉如痴的地步。他善于演奏,演奏时,小屋会挤满了人。他吹口琴的方法很特别,会把嘴张得大大的,几乎把琴全部吞下去,舌头均匀地打着拍子,这样发出的声音绝不会比一架手风琴差。他还有一把自制的小提琴,拉琴时,右脚的后跟会重重地有节奏地叩击垫铺板的砖头,以致时常不得不中途停下来,去重新把砖头码好,而那只皮鞋的后跟早已毛茸茸的了。我时常去聆听他的演奏,或是他和一个拉二胡的人的合奏,内容无非是《赛马》、《江河水》、《百鸟朝凤》和《白毛女》的选曲,人少的时候,还会听到河套地区有名的《五哥放羊》。在当时那种枯燥的生活中,这可算是少有的享受了。我这样形容这种演奏会:年轻人自己用双手在沙漠中开垦的绿洲。

老隋经常跑到附近蒙古族琴手的帐房里做客,拨弄几下四弦琴,谈些什么,或是在本子上记些什么。回来的时候,要是高兴,他会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采风”的收获。他说,豪放,轻快,明亮,跳跃式的节奏,是内蒙古民间音乐艺术的一大特色,就像千万匹骏马在草原上奔跑,发出“的哒的哒”的美妙悦耳声响。我不懂音乐,但我是连队的骑手,更看过马群在草原上奔跑,我想老隋说得是对的。

有一次,我问他,“你不搞创作么?”他歪起头看着我,然后说:“当然要搞,创作时一种享受。”接着,他向我讲起几年前他和几个同学给夏明翰烈士的诗谱曲的事,那时市里上万人就是唱着他们的歌子走上街头的。他说这些事时,显得那么兴奋,可是稍微冷静下来,他又显得有些茫然。“唉,那又算什么啊……”他说。不过打那以后,我真的看见他开始搞起创作了。每当我吹过熄灯号后,总要到他的窗前望望,,昏暗的灯光下,他的手比划着,嘴唇翕动着,歪起头沉思着……他变得古怪深沉了,虽然还那么健谈,但更多时是独自跑到远远的草滩上闲踱,要不就是到连队的科研组,和那里的老知青交谈。

慢慢地,风言风语传了出来,有人说,老隋在和科研组的一个女知青谈恋爱了,也有人说,一个人总是去草滩遛什么……轻俏的,添油加醋;正派的,摇头叹息。流言往往容易造成悲剧,不过在我看来,这一切对老隋来说并不可怕,我担心的是他对生活和未来的态度,因为据我所知,他和那个女知青交谈的内容,更多的是相互倾诉大龄知青的那种彷徨。如果没有经历过,现在谁也不会想象当时的那种生活:“左”的口号震天价响,盲目的开垦,一年到头刮不完的风沙,每人每天要挖十几个土方的大会战,薯干粥里吃出的耗子,还有风靡一时的群架、械斗…..光明总是在远方招手,眼前却是一片混沌。若干年后,社会上曾流行“看破红尘”的说法,话虽好说,可是对于走过坎坷之路的人来说,酸甜苦辣,究竟哪一种味道更合适?

终于,老隋拿出他的作品来了,那是一首叫《兵团战歌》的进行曲,还有两个供宣传队演出的舞蹈曲子。不消说,他先用那只“手风琴”演奏起来,身边围满了人,他只顾摇头晃脑地吹呵吹呵,整个身心都沉浸在他自己的音乐中。很快,全连的人都学会了,田头上,宿舍里,伙房中,到处都传唱着老隋写的那首《兵团战歌》。当然,我还是喜欢那两首舞蹈曲子,喜欢那轻快的曲调,明亮的意境,那实在是一个年轻人初次走向生活的真情流露,尽管对可能出现的风雨估计得还少,准备得还少……我向他表示祝贺,他那黧黑的脸象抹了油似的发光,咧开嘴嘿嘿笑着:“你看那歌词儿合适吗?”

在我的催促下,几天后,他把歌曲的定稿抄好,亲自送交团政治处审查。

又是几天后,传来消息,说是歌子给否啦,言外之意还有,老隋是什么人,还想给兵团写歌。我悻悻然,可是毫无办法。

从那时起,我发现老隋脸上的光泽没有了,显得更加令人不舒服,也不大爱说话了。他似乎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上面的看法,不回不传进他的耳朵,偏偏周围的议论又对他那么不利,除了先前的说法,又有人说那两个舞蹈曲子是剽窃,并且津津有味地以当时挺流行的一首歌曲作例子,说两者的每一节的结尾时一样的。细一咀嚼,也真相似,明快的调子,“的哒的哒”象马儿在奔跑。说归说,这几首歌曲照样传唱,甚至还传到别的连队。

很长时间,看不到老隋和大家开玩笑了,也听不到他那只“手风琴”欢快悦耳的声音,那把小提琴被他扔到箱子后边,露出几根断弦……有一次,他在屋里茫然地踱着步子,然后抬起头,脸上毫无表情地说:“这,这有什么意思..….”我听了只是怅然,但当时感觉不到其中的含义,没曾想这竟成了一句谶语。

1971年国庆节前的一天,全连的人都到滩上割糜子。上午,我还看见老隋和大家一起,把大捆大捆的糜子背回场院,可是中午还未吃饭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从他屋里传来惊慌的喊声。我赶紧跑过去,只看见他正在床上挣扎,那张大嘴扭曲着,流出白沫。医生来了,只翻了翻他的眼皮,就马上招呼人把他送往团卫生所。晚上,我守在电话机旁,等着他的消息。终于,铃声响了,对方说得很简单,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死了,他死了……他才整整24岁,他来鄂尔多斯才整整一年。

是的,他死了,他活着引起人们的议论,死后也引起人们的议论。他是怎么死的,就连医生也没说清……

我整理着他的遗物,那是一个柳条箱子,里面只有几件细黄布的兵团制服和一些杂乱的书籍,箱子上还横着那把蒙上灰尘的小提琴。当我整理这些东西时,我清楚地听到,从远处草滩上,传来几把口琴的合奏,那是老隋曲子的旋律……

从那以后,老隋生活过的地方先后反反复复地发生很大变化,直到有一天,一切都变得充满了希望。可是老隋毕竟看不见了,埋他的地方,如今也只是一抔黄土,然而,作为生命,他毕竟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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