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柔至坚处,自有天地宽——读梁相斌散文《高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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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流水
柔丽的清水,挟裹着温和的春风,环绕着苍白的巨石,在峭拔的山谷中汩汩流去。置身于这至刚至柔的境界,最易神思遐想。
我爱华山之险奇,慕其雄伟,经常上华山。但我在几个月的忙忙碌碌后,顺进山路拾级而上,往往不为登山,而为偷点清静,享受华山另一种情意:温柔。奇雄中的温柔更令人陶醉。因此,很少爬到山顶。
青山翠谷中的悬崖绝壁上,那倾天而挂的瀑布,犹如华山见到知音,向我倾泻纯真的情感。苍松古柏点缀的峡谷,曲直雅幽,那潺潺流水,情意绵长。
夕阳西下,绚丽的霞光抚摸着崇山峻岭,余辉中的溪水,遇碎石吞而食之,从容不迫;遇巨石,不为所阻,环其身而汇,又平静地流向远方。在陡峭的峡谷中,蹦蹦跳跳,一路吟唱,虽路途艰险,仍载歌载舞。本来,山谷无路,但它们千百年奔流,淌出了富有诗情画意的槽渠。眦目难视它们如何凿石,但千年后回首,那河槽却真实地留下了它们劈山开道的奋斗历程,一切都在不意间。
常有人形容事物坚如磐石,而华山小溪克而过之,正所谓“天下之至柔,驰骋于天下之至坚。”细细观察,恍然若悟,原来它们始终以平常心,待平常事,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任凭风起云涌,时序更迭,矢志不移地从高山流向天涯海角。
我曾在长江、黄河上泊行,曾与金沙江、怒江相晤,曾在漓江、大运河上履足,但我却独钟于华山小溪。华山小溪天生丽质,情意绵长。清风中,水的轻柔更使华山巍峨雄壮。华山大多数小溪藏于深涧,草石掩蔽。常人只赏其壮,而无视山中之水。近前方知高山流水,更让人心旷神怡。我们在生活中很容易忽略好多重要的事情。试想:一位疆场豪杰在激战后的战场上,沐浴夕阳,痴望家乡,那威赫的形象掩盖了英雄的儿女情长。而英雄的思恋情结怎不动人心弦?
华山之溪流清亮甘甜,独坐溪间“脱俗”石,远离喧嚣,丢却烦恼,闲望行云流水,心随清风飘逸。
每次上华山,必独立溪流,静享安适,虽只片刻,但却记忆永远。
【读与评】
华山之险奇,如刀劈斧削的千仞绝壁;华山之温柔,似绕指柔肠的潺潺溪流。梁相斌先生以一支灵动的笔,在《高山流水》中勾勒出刚柔相济的山水长卷。当我的目光随着文字攀援在峭拔山谷时,恍然惊觉:这流淌千年的溪水,何尝不是一面映照生命的明镜?
溪水遇石时,暗藏天地大智慧。先生笔下的溪流面对碎石“吞而食之”,遭遇巨石“环其身而汇”,看似随物赋形、顺势而为,实则蕴含着柔韧的生存哲学。这让我想起敦煌壁画中的飞天,衣袂飘飞间将重力化作韵律;又似太极推手,以四两拨千斤化解刚劲。生活中的困顿往往如同突兀的岩石,与其硬碰硬地对抗,不如像溪流般将阻力转化为助力。当我在工作中遭遇瓶颈时,总会想起山涧清泉绕过青石的从容——原来真正的力量,往往藏在看似退让的智慧里。
千年凿石痕,细数光阴沉淀美。“眦目难视它们如何凿石,但千年后回首,那河槽却真实地留下了它们劈山开道的奋斗历程”。这行文字如暮鼓晨钟,叩击着现代人浮躁的心。在这个追求即时反馈的时代,我们习惯了短视频的秒速切换,沉迷于快餐式成功的幻影,却忘记了真正的改变需要时光的酝酿。就像溪水用千百年才在花岗岩上刻出蜿蜒的河床,那些值得珍视的事物——学识的积淀、情感的培养、品格的锤炼——都需要在岁月长河中静静沉淀。当我看着书房里日渐增厚的读书笔记,忽然懂得:生命的丰盈不在于瞬间的璀璨,而在于细水长流的坚持。
山水相逢处,照见生命本真态。先生独坐“脱俗石”观云听水的场景,恰似王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禅意。在这片被清风流水涤荡的天地间,巍峨山岳因水的缠绕更显雄浑,温柔溪流因山的衬托愈见清澈。这让我想起苏轼在《赤壁赋》中悟出的“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当我们放下对“山顶”的执着追逐,才能真正听见溪涧的私语,触摸到生命最本真的质地。某个周末,我放下手机走进山林,忽然发现:斑驳树影间跃动的光斑,比社交媒体的点赞更让人心动。
合卷沉思,耳畔仿佛仍回响着华山溪流的叮咚。这些流淌了亿万年的水,既能在绝壁间挥洒出银河落九天的壮阔,也甘于在幽谷里浅吟低唱。它们教会我们:真正的强大不是锋芒毕露的坚硬,而是既能以柔克刚,又可润物无声的智慧;真正的生命境界不在于永远攀登巅峰,而在于懂得在刚柔并济中,活出从容自在的模样。正如溪水最终汇入江海却从未迷失本心,我们亦当在时代洪流中,守护内心那片清亮的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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