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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条命,九种情——读余光中散文《假如我有九条命》

(2024-04-14 05:3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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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九条命,九种情——读余光中散文《假如我有九条命》


假如我有九条命/余光中

 

假如我有九条命,就好了。

一条命,就可以专门应付现实的生活。苦命的丹麦王子说过:既有肉身,就注定要承受与生俱来的千般惊扰。现代人最烦的一件事,莫过于办手续;办手续最烦的一面莫过于填表格。表格愈大愈好填,但要整理和收存,却愈小愈方便。表格是机关发的,当然力求其小,于是申请人得在四根牙签就塞满了的细长格子里,填下自己的地址。许多人的地址都是节外生枝,街外有巷,巷中有弄,门牌还有几号之几,不知怎么填得进去。这时填表人真希望自己是神,能把须弥纳入芥子,或者只要在格中填上两个字:“天堂”。一张表填完,又来一张,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各条说明,必须皱眉细阅。至于照片、印章,以及各种证件的号码,更是缺一不可。于是半条命已去了,剩下的半条勉强可以用来回信和开会,假如你找得到相关的来信,受得了邻座的烟熏。

一条命,有心留在台北的老宅,陪伴父亲和岳母。父亲年逾九十,右眼失明,左眼不清。他原是最外倾好动的人,喜欢与乡亲契阔谈宴,现在却坐困在半昧不明的寂寞世界里,出不得门,只能追忆冥隔了二十七年的亡妻,怀念分散在外地的子媳和孙女。岳母也已过了八十,五年前断腿至今,步履不再稳便,却能勉力以蹒跚之身,照顾旁边的朦胧之人。她原是我的姨母,家母亡故以来,她便迁来同住,主持失去了主妇之家的琐务,对我的殷殷照拂,情如半母,使我常常感念天无绝人之路,我失去了母亲,神却再补我一个。

一条命,用来做丈夫和爸爸。世界上大概很少全职的丈夫,男人忙于外务,做这件事不过是兼差。女人做妻子,往往却是专职。女人填表,可以自称“主妇”(housewife),却从未见过男人自称“主夫”(househusband)。一个人有好太太,必定是天意,这样的神恩应该细加体会,切勿视为当然。我觉得自己做丈夫比做爸爸要称职一点,原因正是有个好太太。做母亲的既然那么能干而又负责,做父亲的也就乐得“垂拱而治”了。所以我家实行的是总理制,我只是合照上那位俨然的元首。四个女儿天各一方,负责通信、打电话的是母亲,做父亲的总是在忙别的事情,只在心底默默怀念着她们。

一条命,用来做朋友。中国的“旧男人”做丈夫虽然只是兼职,但是做起朋友来却是专任。妻子如果成全丈夫,让他仗义疏财,去做一个漂亮的朋友,“江湖人称小孟尝”,便能赢得贤名。这种有友无妻的作风,“新男人”当然不取。不过新男人也不能遗世独立,不交朋友。要表现得“够朋友”,就得有闲、有钱,才能近悦远来。穷忙的人怎敢放手去交游?我不算太穷,却穷于时间,在“够朋友”上面只敢维持低姿态,大半仅是应战。跟身边的朋友打完消耗战,再无余力和远方的朋友隔海越洲,维持庞大的通讯网了。演成近交而不远攻的局面,虽云目光如豆,却也由于鞭长莫及。

一条命,用来读书。世界上的书太多了,古人的书尚未读通三卷两帙,今人的书又汹涌而来,将人淹没。谁要是能把朋友题赠的大著通通读完,在斯文圈里就称得上是圣人了。有人读书,是纵情任性地乱读,只读自己喜欢的书,也能成为名士。有人呢是苦心孤诣地精读,只读名门正派的书,立志成为通儒。我呢,论狂放不敢做名士,论修养不够做通儒,有点不上不下。要是我不写作,就可以规规矩矩地治学;或者不教书,就可以痛痛快快地读书。假如有一条命专供读书,当然就无所谓了。

书要教得好,也要全力以赴,不能随便。老师考学生,毕竟范围有限,题目有形。学生考老师,往往无限又无形。上课之前要备课,下课之后要阅卷,这一切都还有限。倒是在教室以外和学生闲谈问答之间,更能发挥“人师”之功,在“教”外施“化”。常言“名师出高徒”,未必尽然。老师太有名了,便忙于外务,席不暇暖,怎能即之也温?倒是有一些老师“博学而无所成名”,能经常与学生接触,产生实效。

另一条命应该完全用来写作。台湾的作家极少是专业,大半另有正职。我的正职是教书,幸而所教与所写颇有相通之处,不至于互相排斥。以前在台湾,我日间教英文,夜间写中文,颇能并行不悖。后来在香港,我日间教三十年代文学,夜间写八十年代文学,也可以各行其是。不过艺术是需要全神投入的活动,没有一位兼职然而认真的艺术家不把艺术放在主位。鲁本斯任荷兰驻西班牙大使,每天下午在御花园里作画。一位侍臣在园中走过,说道:“哟,外交家有时也画几张画消遣呢。”鲁本斯答道:“错了,艺术家有时为了消遣,也办点外交。”陆游诗云:“看渠胸次隘宇宙,惜哉千万不一施。空回英概入笔墨,生民清庙非唐诗。向令天开太宗业,马周遇合非公谁?后世但作诗人看,使我抚几空嗟咨。”陆游认为杜甫之才应立功,而不应仅仅立言,看法和鲁本斯正好相反。我赞成鲁本斯的看法,认为立言已足自豪。鲁本斯所以传后,是由于他的艺术,不是他的外交。

一条命,专门用来旅行。我认为没有人不喜欢到处去看看:多看他人,多阅他乡,不但可以认识世界,亦可以认识自己。有人旅行是乘豪华邮轮,谢灵运再世大概也会如此。有人背负行囊,翻山越岭。有人骑自行车环游天下。这些都令我羡慕。我所优为的,却是驾车长征,去看天涯海角。我的太太比我更爱旅行,所以夫妻两人正好互作旅伴,这一点只怕徐霞客也要艳羡。不过徐霞客是大旅行家、大探险家,我们,只是浅游而已。

最后还剩一条命,用来从从容容地过日子,看花开花谢,人往人来,并不特别要追求什么,也不被“截止日期”所追迫。 


九条命,九种情——读余光中散文《假如我有九条命》


【读与评】

余光中先生的散文《假如我有九条命》,语言质朴,结构严谨,想象丰富,感情真挚。先生之所以去做“九条命”的假设,就是因为感觉自己仅有一条“命”太少了,诸多必做的事务没有办法应付过来。但这里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先生为什么去假设自己有“九条命”,而不是“八条命”,也不是“七条命”呢?细细品味就可以知道,先生所假设的这“九条命”,完全是缘于九种情。

一条命为耐生活之情。之所以用“耐”,是因为生活中既有“千般惊扰”,又有“最烦的”事,而这“最烦的”事还必须去做,那当然就需要有“耐力”,就需要用“半条命”去应付。剩下的“半条命”还得用来“回信和开会”,这好像就不需要耐力了,其实不然,因为“回信”还要找到“相关的来信”,还要受“邻座的烟熏”,这没有相当的耐力也是办不到的。生活是先生人生的必需,他有这种耐力,就是缘于有生活之情。

一条命为孝父母之情。父亲年迈身残,岳母年迈身残,只有“情如半母”的姨母来支撑着自己的家,先生思尽为人子之孝,因此想要有一条命来做自己该做的事,尽自己该尽的义务。先生的这种情是他品质的体现,也是中华民族优良传统的体现,因此情也就显得分外宝贵,这条“命”也显得分外有价值。

一条命为爱妻儿之情。先生这种爱妻儿的情,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一种歉疚之情,他自觉对妻子体贴得少,对女儿照顾得少,只有在心里“细加体会”爱妻的柔情,也只有在心里“默默怀念”可爱的女儿。有了这种亲情,才是人生的一种幸福,因此先生才用一条命来陪伴她们。

一条命为念朋友之情。先生作为“新男人”,不想“遗世独立”,但他却有钱而“穷于时间”,于是便只能尽其心其力而为了,讲究一点策略,做到适可而止。但这种情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也应该用一条命来做。

一条命为顾读书之情。书是永远也读不完的,有古人的书,更有今人的书;加之先生还要用时间来写作,用精力来教书,那读书就更显紧张了。但是,读书是成就人生的必由路径,不读书也就没有了学问,也就没有了文人,也就没有了余光中。因此,先生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松读书一事,便将一条命交给心爱的书了。

一条命为重教书之情。文化是要传承的,但先生自觉“忙于外务,席不暇暖”,在教书方面有诸多不足之处,于是便思“经常与学生接触”,以“产生实效”了。先生在想办法教书,在想办法把书教好,他情愿为教书而投入自己的精力,这也说明教书育人是他非做不可的事,因此他才用一条命来做。先生这种竭力培养后人的精神是可钦可敬的。

一条命为思写作之情。先生酷爱写作,也在写作方面有很大成就。他之所以要用一条命来进行写作,一方面是因为爱,另一方面是因为写作“需要全神投入”。半心半意不能搞写作,三心二意更不能搞写作。先生用自己的体会和鲁本斯的事例说明了对待写作应该采取的方法与态度,而且在讲这些的时候,那种自豪与信心早已溢于言表。写作就是他的生命,用一条命来做理所应当。

一条命为慕旅行之情。先生深深仰慕古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做法,更想付诸行动。而且他将自己与谢灵运和徐霞客并提,更见其志向。且先生能与尤其有此喜好的太太在一起旅行,更是情趣流彩,令古今之人都艳羡称叹。这是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当然要用生命做下去。

一条命为恋恬淡之情。先生的可贵之处在于,他有显要之名却不思显要之位,有超人之才却不具超人之欲。他深深懂得:平平淡淡才是真,从从容容最可求。如此,人生才过得踏实而平稳。先生这种求实的精神,也就奠定了他成就事业的坚实基础。他用一条命来恋恬淡之情,充分表现了他长远的目光和不俗的志向。

九条命缘于九种情,一种情就是一个多彩的世界。由此可见先生的心灵世界是如何多姿多彩,他的事业又是如何灿烂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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