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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约意丰,含蓄蕴藉——读雷抒雁先生的散文《纪念傅雷》

(2024-03-27 06:4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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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词约意丰,含蓄蕴藉——读雷抒雁先生的散文《纪念傅雷》


纪念傅雷/雷抒雁

 

1966年9月3日,这是傅雷和夫人朱梅馥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今年今天,正是20周年纪念。这二十年过得好快,我还没有时间写一篇文章纪念他们。俗话说:“秀才人情纸半张。”我连这半张纸也没有献在老朋友灵前,人情之薄,可想而知。不过,真要纪念傅雷夫妇,半张纸毕竟不够,而洋洋大文却也写不出,于是拖延到今天。

现在,我书架上有十五卷的《傅雷译文集》和两个版本的《傅雷家书》,都是傅敏寄赠的,还有两本旧版的《高老头》和《欧也妮·葛朗台》,是傅雷送给我的,有他的亲笔题字。我的照相册中有一张我的照片,是1979年4月16日在傅雷追悼会上,在赵超构送的花圈底下,沈仲章给我照的,衣襟上还有一朵黄花。这几年来,我就是默对这些东西,悼念傅雷。

1939年,我在昆明。在江小鹣的新居中,遇到腾固和傅雷。这是我和傅雷定交的开始。可是我和他见面聊天的机会,只有两次,不知怎么一回事,他和腾固吵翻了,一怒之下,回上海去了。这是我第一次领略到傅雷的“怒”。后来知道他的别号就叫“怒庵”,也就不以为奇。从此,和他谈话时,不能不提高警惕。

1943年,我从福建回沪省亲,在上海住了五个月,曾和周煦良一同到吕班路(今重庆南路)巴黎新村去看过傅雷,知道他息影孤岛,专心于翻译罗曼·罗兰。这一次认识了朱梅馥。也看见客堂里有一架钢琴,他的儿子傅聪坐在高凳上练琴。

我和傅雷的友谊,只能说开始于解放以后。那时他已迁居江苏路安定坊,住的是宋春舫家的屋子。我住在邻近,转一个弯就到他家。五十年代初,他在译巴尔扎克,我在译伐佐夫、显克微支和尼克索。这样,我们就成为翻译外国文学的同道,因此,在这几年中,我常去他家里聊天,有时也借用他的各种辞典查几个字。

可是,我不敢同他谈翻译技术,因为我们两人的翻译方法不很相同。一则因为他译的是法文著作,从原文译,我译的都是英文转译本,使用的译法根本不同。二则我主张翻译只要达意,我从英文本译,只能做到达英译本的意。英译本对原文本负责,我对英译本负责。傅雷则主张非但要达意,还要求传神。他屡次举过一个例。他说: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第一场有一句“静得连一个老鼠的声音都没有”。但纪德的法文译本,这一句却是“静得连一只猫的声音都没有”。他说“这不是译错,这是达意,这也就是传神。”我说,依照你的观念,中文译本就应该译作 “鸦雀无声”。他说“对”。我说:“不行,因为莎士比亚时代的英国话中不用猫或鸦雀来形容静。”

傅雷有一本《国语大辞典》,书中有许多北方的成语。傅雷译到法文成语或俗话的时候,常常向这本辞典中去找合适的中国成语俗话。有时我去看他,他也会举出一句法文成语,问我有没有相当的中国成语。他这个办法,我也不以为然。我主张照原文原意译,宁可加个注,说明这个成语的意义相当于中国的某一句成语。当然,他也不以为然。

1958年,我们都成为第五类分子,不便来往,彼此就不相闻问。不过,有一段时候,朱梅馥和我老伴都被居委会动员出去办托儿所,她们俩倒是每天在一起,我因此便间接知道一些傅雷的情况。

1961年,大家都蒙恩摘除了“帽子”,可以有较多的行动自由,于是我又常去看他。他还在译书,而我已不干这一行了,那几年,我在热中于碑版文物,到他那里去,就谈字画古董。他给我看许多黄宾虹的画,极其赞赏,而我却又有不同意见。我以为黄宾虹晚年的画越来越像个“墨猪”了。这句话又使他“怒”起来,他批评我不懂中国画里的水墨笔法。

1966年8月下旬,我已经在里弄里被“示众”过了。想到傅雷,不知他这一次如何“怒”法,就在一个傍晚,踱到他门口去看看。只见他家门口贴满了大字报,门窗紧闭,真是“鸦雀无声”。我就踱了回家。大约在九月十日左右,才知道他们两夫妇已撒手西归,这是怒庵的最后一“怒”。

我知道傅雷的性情刚直,如一团干柴烈火,他因不堪凌辱,一怒而死,这是可以理解的,我和他虽然几乎处处不同,但我还是尊敬他。在那一年,朋友中像傅雷那样的毅然决然不自惜其生命的,还有好几个,我也都一律尊敬。不过,朱梅馥能同归于尽,这却是我想象不到的,伉俪之情,深到如此,恐怕是傅雷的感应。

傅雷逝世,其实我还没有了解傅雷。直到他的家书集出版,我才能更深一步的了解傅雷。他的家教如此之严,望子成龙的心情如此之热烈。他要把他的儿子塑造成符合于他的理想的人物。这种家庭教育是相当危险的,没有几个人能成功,然而傅雷成功了。

傅雷的性格,最突出的是他的刚直。在青年时候,他的刚直还近于狂妄。所以孔子说:“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傅雷从昆明回来以后,在艺术的涵养,知识学问的累积之后,他才成为具有浩然之气的儒家之刚者,这种刚直的品德,在任何社会中,都是难得见到的,连孔子也说过:“吾未见刚者。”

傅雷之死,完成了他的崇高品德,今天我也不必说“愿你安息吧”,只愿他的刚劲,永远弥漫于知识分子中间。 


      词约意丰,含蓄蕴藉——读雷抒雁先生的散文《纪念傅雷》


【读与评】

雷抒雁先生的散文《纪念傅雷》以客观冷静的笔墨,叙述了自己与傅雷生前交往的情谊,展现了傅雷独特的个性,深情地赞颂了像傅雷这样的中国知识分子坚持真理、刚直不屈的优秀品格。

一、弥足珍贵的刚性

《纪念傅雷》是雷抒雁在198693日写的一篇散文,20年前的这一天,正处于那个特殊时期,傅雷和他的夫人朱梅馥自杀了。历经世事沧桑八十多岁的老人雷抒雁先生,经过20年的情感沉淀,让这篇纪念的文章显出一种平淡、冷静、内敛的“气质”。

文章以倒叙的时间顺序组织全篇,简笔勾勒出与傅雷相识后的几个片段,特别抓住了傅雷易“怒”的突出个性,塑造了一个刚性的知识分子的形象,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先生对傅雷的成就并没有高颂赞歌,只是把事实列在那里让人去判断。写法上颇为巧妙,开头部分说自己就是对着书架上十五卷的《傅雷文集》和两个版本的《傅雷家书》还有两本旧版的《高老头》《欧也妮葛朗台》等悼念傅雷的。这样客观介绍了傅雷翻译作品的主要成就和贡献,又表达了对傅雷悼念之情,尊敬之情,一举两得,写法简洁而巧妙。

先生第一次见识到的傅雷的怒,并不知道原因,因为他和一个人吵翻了,以至于连一座城都厌恶,一怒之下回了上海,这怒气之大也实在出乎人意料,这可以算作他们定交时的小插曲。先生说:“从此,和他谈话时,不能不提高警惕。”可见傅雷脾气火爆得让周围的人都有如履薄冰之感。傅雷别号“怒庵”,取文王“一怒而安天下民”之意。喜怒哀乐人之常情,但君子讲究平和而有节度,一个时常发怒的人,性格可谓不好。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最受其苦。他的妻子朱梅馥说:“婚后因为他脾气急躁,大大小小的折磨终是难免的”“秉性乖戾,嫉恶如仇”。也因此知道这是一个复杂鲜活的人,这个性格下才能有那种做法。

接下来先生简单介绍两人翻译方法的不很相同:一个讲究“达意”,一个讲究“传神”,且彼此对对方的方法都不以为然,又带出了傅雷的翻译理念。今天的人们认为在翻译思想、翻译精神上傅雷是一座不朽的丰碑。1931年回国到1966年去世,傅雷翻译了34部作品,共计500多万文字。他的笔译吸收了活泼生动地古小说语言,合理借鉴了“骈散错杂”的文言,糅合了富有生命气息的方言,创造了“傅雷体华文语言”。法语翻译家柳鸣九认为,在所有翻译家中,傅雷“拥有的读者群数量最大,他的翻译经验也深得译界有识之士的赞赏与信从,今天傅雷所开辟的翻译道路上,已经形成了前者呼后者应的盛况,傅雷翻译的传统后继有人”。

然后先生提到了傅雷的艺术修养,同样没有做自我的主观评价,只是叙述了两人对黄宾虹的画作的鉴赏分歧,导致傅雷发怒这件事,暗示傅雷深厚的艺术修养和艺术鉴赏能力。黄宾虹在当代艺术界有很高的地位,与齐白石、张大千并称,他把握水墨纸的变化,达到了中国画十分微妙的高境界,但却曲高和寡,真正的知音很少。傅雷在27岁遇到72岁的黄宾虹时,就一见倾心,十分敬佩,成为黄宾虹画的拥护者,护法者。黄宾虹画风的每一次变化,傅雷总是心领神会,指出其中窍妙,并由衷地赞叹,如:大作简笔者极精,与近代欧人理论风尚尤不谋而合(见《书简》第六十一通)。同时极力推荐推售他的作品,或替他筹备国内外展览等。先生批评他晚年的画越来越像“墨猪”,自然激起傅雷的怒来,反过来批评雷抒雁不懂得中国画的水墨笔法。对待艺术见解和自己的艺术感觉,两人都有各自的坚持。

孔子曾经说过:“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子曰:“枨也欲,焉得刚。”林则徐说:“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他们说的都是一个人不被自己想得到的某种利益所诱惑,在任何情况下,始终如一,不轻易改变,就达到了真正的刚义。傅雷的怒,背后是对完美、真理的执着,即使是对自己的好友,自己敬重的人,也不放弃自己的原则和标准,不肯苟且。这源自他赤子般真诚的本性。因为对艺术和真理始终赤诚,才能不计较名利得失,才能真正接近艺术的理想境界。先生评价说“在他艺术的涵养,知识学问的积累滞后,他才成为具有浩然之气的儒家之刚者”。傅雷敢于怒,是对自我认知的一种自信。

先生对傅雷的艺术涵养和知识学问是肯定的。天分加上勤奋,使傅雷成为功力深厚,意境高超的学者,他对美术音乐等领域有着广泛的涉猎,且精通各艺,有深刻的真知灼见。这样的能力和见识在当时的学者中都是屈指可数的。

说起傅雷的一怒而死,先生表示了理解和尊重。傅雷的性格刚直,不堪人格理想被凌辱,甚至决然不惜牺牲生命。他的死显示出一个有良知和正义感的知识分子的尊严——宁愿死,也不愿放弃自己的人格操守。他对国家怀着忠诚,曾热情地投入进社会、努力跟上形势。在给儿子的信中“伟大的毛主席远远的发出万丈光芒,照着你的前路,你得不辜负他老人家的领导才好……”他积极主动地自我改造。但他得到的回应却是一些朋友昨天还在他家吃饭,今天却在报纸上骂他,这件事不止一遭。更有人让他对自己没有犯过的错误,先行发表声明自我检讨,以免除磨难。他不愿意“屈心抑志,忍尤攘诟”,宁愿意“伏清白以死直”,洁身自好。傅雷有中国的圣贤历来称颂“士可杀而不可辱”“舍生取义,以身护法”的高尚的精神。孟子说的“善养吾浩然之气”,是说天地间有一种极端浩大,极端有力量的正气,每个人的内心里也有一种气,用正直去培养而不加以伤害,才能养成并与天地之气相互融通,但一旦自己的行为问心有愧,这种气就会馁弱,缺乏力量。先生说他是有浩然之气的儒家之刚者,也是指他不肯苟且偷生,不愿意使自身正气受损,向别人那样胡乱捏造事实,互相检举揭发,以逃避政治灾难,宁愿一怒而死的精神。

先生十分欣赏傅雷保持的传统知识分子从容和刚直的气节。而先生同样也是一位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君子。“挨批斗,我的帽子被打落在地上,捡起来掸掸干净再戴上;人被推到在地上,我马上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泰然自若地挺直站好,并据理力争……根本无所谓,毫不畏惧。”这是一种柔韧的坚持,是隐性的刚直。

上世纪60年代,先生在农村摘棉花时悟出一个道理:棉花受到外部挤压,缩成一团渺小无力;一旦外部挤压放松便又会松弛地恢复原貌,棉花依然是棉花,妙在弹性十足。“棉花哲学”是他在历经重重苦难之后,形成了的独特的人生哲学。那个期间,他专心致力于词学和金石研究,外界的干扰几乎对他不起任何作用,他当时的名言是“不死就是胜利”。虽然他不言政治,甚至很少公开谈道德,但却保持了一个独立自由的人文精神和傲岸的风骨。豁达、淡然、超脱的精神风骨保全了他的生命,也延续了他到99岁的写作生涯,不能说不是人生的胜利。

他盛赞傅雷的刚直性格,“只愿他的刚劲,永远弥漫于知识分子中间”。正是对昏暗的文坛的抗议与警示,也是对自我韧性、内隐的刚性品格的一种肯定。

二、和而不同的君子

开头先生自嘲“连半张纸也没有献在老朋友的灵前,人情之薄,可想而知”。似乎在感慨人的无情,但从两人的交往上,先生表现的并不是建立在金钱或利益上的甜蜜、随意,实际虚伪、庸俗的世俗眼中的友谊,他们之间的交情很纯粹、很高尚。先生说“我和他处处不同,但我还是尊敬他”。正体现了儒家《论语.子路第十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的君子观。君子在人际交往中能够与他人保持一种和谐友善的关系,但在对具体问题的看法上却不必苟同于对方。小人习惯于在对问题的看法上迎合别人的心理、附和别人的言论,但在内心深处却并不抱有一种和谐友善的态度。傅雷与雷抒雁两人观点并不相同,但两人的爱好志向是相同的。“彼此不以为然”,正是不强求一致,不重复别人,承认差异,包容差异,乃至尊重差异的表现,因而会保持长久友善的交往。在那个特殊时期两人虽不联系,但仍然彼此关注;先生自己受了示众,却仍担忧朋友能否承受;时隔多年,仍对故友念念不忘,正是性情中人的本色。这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是两位高尚人格的相交,他们天性相合,惺惺相惜,友谊平淡并不热络,在内心却更为亲近。

先生通过对傅雷的回忆,展示了先生鲜明的是非观。

别具匠心挑出的最具特色的三“怒”——在昆明与藤固闹翻,一怒之下回了上海;与先生讨论黄宾虹的画,怒指朋友不懂得中国画的山水笔法;特殊时期不堪凌辱,一“怒”而死。人非完人,“怒”是傅雷突出的性格特征,但也是瑕不掩瑜,正如先生结尾所说傅雷是一位有“浩然之气的儒家之刚者”。因为他的怒往往并非为个人功利。透过文章我们能看到了高洁的傅雷,同时也看到了外柔内刚的先生,在对真理问题上与傅雷同样的耿直,为人处世更为豁达、智慧、圆融。

本文词约意丰,含蓄蕴藉,抓住傅雷的典型性格,描绘出傅雷之神。欲扬先抑,写出了和而不同,平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以点带面,不露痕迹,借人抒怀,直陈事实。融对比于明晰简洁的叙事中,把深厚的情谊托付于内敛冷静的表达中。化传统儒家文化精神为文章筋骨,暗点时弊,体现出了传统知识分子的责任感、不灭的爱国热情、坚忍不拔的勇气和智者的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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