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朴实之美,动人之情——谈汪曾祺散文《槐花》

(2023-12-16 05:40:04)
标签:

读书

朴实之美,动人之情——谈汪曾祺散文《槐花》


槐花/汪曾祺

 

   玉渊潭洋槐花盛开,像下了一场大雪,白得耀眼。来了放蜂的人。蜂箱都放好了,他的“家”也安顿了。一个刷了涂料的很厚的黑色的帆布篷子。里面打了两道土堰,上面架起几块木板,是床。床上一卷铺盖。地上排着油瓶、酱油瓶、醋瓶。一个白铁桶里已经有多半桶蜜。外面一个蜂窝煤炉子上坐着锅。一个女人在案板上切青蒜。锅开了,她往锅里下了一把干切面。不大会儿,面熟了,她把面捞在碗里,加了作料、撒上青蒜,在一个碗里舀了半勺豆瓣。一人一碗。她吃的是加了豆瓣的。

  蜜蜂忙着采蜜,进进出出,飞满一天。

  我跟养蜂人买过两次蜜,绕玉渊潭散步回来,经过他的两句,彼此都熟了。

  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高高瘦瘦的,身体像是不太好,他做事总是那么从容不迫,慢条斯理的。样子不像个农民,倒有点像一个农村小学校长。听口音,是石家庄一带的。他到过很多省。哪里有鲜花,就到哪里去。菜花开的地方,玫瑰花开的地方,苹果花开的地方,枣花开的地方。每年都到南方去过冬,广西,贵州。到了春暖,再往北翻。我问他是不是枣花蜜最好,他说是荆条花的蜜最好。这很出乎我的意外。荆条是个不起眼的东西,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荆条开花,想不到荆条花蜜却是最好的蜜。我想他每年收入应当不错。他说比一般农民要好一些,但是也落不下多少:蜂具,路费;而且每年要赔几十斤白糖——蜜蜂冬天不采蜜,得喂它糖。

  女人显然是他的老婆。不过他们岁数相差太大了。他五十了,女人也就是三十出头。而且,她是四川人,说四川话。我问他: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说:她是新繁县人。那年他到新繁放蜂,认识了。她说北方的大米好吃,就跟来了。

  有那么简单?也许她看中了他的脾气好,喜欢这样安静平和的性格?也许她觉得这种放蜂生活,东南西北到处跑,好耍?这是一种农村式的浪漫主义。四川女孩子做事往往很洒脱,想咋个就咋个,不像北方女孩子有那么多考虑。他们结婚已经几年了。丈夫对她好,她对丈夫也很体贴。她觉得她的选择没有错,很满意,不后悔。我问养蜂人:她回去过没有?他说:回去过一次,一个人。他让她带了两千块钱,她买了好些礼物送人,风风光光地回了一趟新繁。

  一天,我没有看见女人,问养蜂人,她到哪里去了。养蜂人说:到我那大儿子家去了,去接我那大儿子的孩子。他有个大儿子,在北京工作,在汽车修配厂当工人。

  她抱回来一个四岁多的男孩,带着他在棚子里住了几天。她带他到甘家口商场买衣服,买鞋,买饼干,买冰糖葫芦。男孩子在床上玩鸡啄米,她靠着被窝用勾针给他勾一顶大红的毛线帽子。她很爱这个孩子。这种爱是完全非功利的,既不是讨丈夫的欢心,也不是为了和丈夫的儿子一家搞好关系。这是一颗很善良,很美的心。孩子叫她奶奶,奶奶笑了。

  过了几天,她把孩子又送了回去。

  过了两天,我去玉渊潭散步,养蜂人的棚子拆了,蜂箱集中在一起。等我散步回来,养蜂人的大儿子开来一辆卡车,把棚柱、木板、煤炉、锅碗和蜂箱装好,养蜂人两口子坐上车,卡车开走了。

玉渊潭的槐花落了。 


朴实之美,动人之情——谈汪曾祺散文《槐花》


 【读与评】

      “玉渊潭的槐花落了。” 

 反复品读汪曾祺先生的散文《槐花》,我总会被这句话深深触动。这是《槐花》的结尾句。涤去了繁复精巧的雕琢之感,濯去了冲动的情感字眼,朴实乃尔,才孕育出了先生美文浑然天成之态。用沈从文先生的话说,这是一种圣境,但这圣境却又不像沈先生那般构筑于湘西易碎的水波之上,而是从近乎市井琐碎的凡景里萃取而出的,因而更有百年前归有光写琐事时恬淡深情的味道——虽然他的的确确是一位京派散文家。

真该好好看看先生本文选材中究竟是些什么:人——玉渊潭槐花树下暂住的养蜂人、坐在马扎上看大街的老人、乒乒乓乓切菜的大妈们……物——内蒙古豪放的“手把肉”、昆明雨季的菌子、故乡的时鲜野菜、天南地北的茶叶辣椒……事——在西南联大跑警报、在劳改的果园里种葡萄、在沽源对着百种的马铃薯画图谱……凡琐碎处,无一不至,这些真写起来,怕要显得材料支离破碎,但先生有能耐!他便就写了,写掌故写剪影写四方食事写人间草木,写得洒脱而又有孩子的天真快活气,他在他的散文里很少有连贯的故事,往往是用近乎白描的手法在作景物速写。他所写的对象——他所描下的万千俗世常景,就是他一切的内容,他也不带老一辈人惯有的说教,虽然许多散文确是在古稀之年写下的。我诚悃地感激他,感激他用散文的形式,像将草莓冻在夏日冰块里一样,将许多可爱真实的人的靥容、许多胡同旧景、水波荡漾清爽地保留下来,让我们在时过境迁却仍能嗅到槐花浓重的香气、昆明牛肝菌、青头菌、鸡枞的滋味,看见防空洞里默默回味情书的联大学生、和斗鸡同食的爱讲逻辑学的金岳霖教授……先生的散文,仅仅凭借这些极朴实的琐碎细节,便有动人之情。

 那么,我想,这又恐怕会让人感到愕然了,诚然如此白描着写,终极意义又于何呢——蒙田也罢、培根也罢,这些散文先贤们不总以《谈真理》、《谈善与性善》为题吗?但仿佛先生从没在他的散文里刻意宣扬过这样的字眼,他总是心平气和,就像是在秋天落满红叶的庭院里与你娓娓赏着景闲谈的老人家。但你却能在无言的秋色里、在老人家时时抿上一口的酽茶气息里浸润到文字以外的深邃感——这是有人情味的美的体验。不是吗?先生崇奉的是“滋润”散文观,选材的朴实恰令这种美的体验如水一般自然地注入了几十年后的人们的心底。他的散文的终极意义大概是在“滋润”,因而往往在笑谈录音压鸟的种种趣事后,最后会不忘记说——

 “我担心画眉忙着学这些声音,会把它自己本来的声音忘了。画眉本来的鸣声是很好听的。让画眉自由地唱它自己的歌吧。”

 在写了《闹市闲民》里那个寂寞却恬淡的老大爷后,最后能油然地写——

 “这是一个活庄子。”

他是真的带着人情味地在写他的散文,真的有暗泉滋润的味道,因而他的材料饱满、有生气,他放在结尾的短短一两句也有点睛之势,就算不是写真理、写善与性善,也有淳朴的价值体现,甚至,就算只是首句写“玉渊潭洋槐花盛开,像下了一场大雪,白得耀眼,”也让人感动。

 先生以槐花象征、衬托养蜂人的朴实、善良,使我明白了,凡事从小处着眼,更能发现生活中的真、善、美。此外,槐花飘然落地,零落成泥化作尘,却将它的洁白与芳香,永留世间;而放蜂人夫妇不事雕琢、风骨朗然之举止,也将永存人们的记忆深处,并时时熏染着尘世之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我仍然喜欢最后那句——“玉渊潭的槐花落了。”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