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思精巧,借机讽世——读靳以杂文《人世百图.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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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百图》后记/靳以
集中所收的“人世百图”不过四一,未能足数。其实把“百”字加以诠释,未见得就是九十九加一,不过形容其众多也。芸芸众生,各尽其致,在数目上说起来自不算小,可惜的是一心一意想描画人的嘴脸,不提防却写了许多禽兽。这也许正像那些紧抱着“旧道德”的先生们所摇头叹息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冥冥之中,果然就都堕入畜道,现出畜牲相来。
其实畜牲原来也未可厚非,就以占家庭生产重要地位的鸡而言,每天报晓,使人们从暗中解放出来是雄鸡的功绩(自然也有“爪”好闲,荡来荡去,向任何一只雌的调情,像洋场恶少那样的),至于母鸡,那该是做母亲的好模范(尤其是现在那些不上不下不中不外的母亲们),当她孵卵的时节,真是含辛茹苦,不食不眠不动,好像她的生存不过是为这一点事。一直等到一只只小鸡像淋满了汗似的从壳内钻出来,这才亦步亦趋地跟定了她的雏儿们,万一有个风吹草动或是老鹰在空中盘桓,她就两翅一张,十个八个小鸡就盖在那下面了。我还没有看见母鸡和老鹰争斗,如同屠格涅夫告诉我们的一只老麻雀怎样和衔去她的雏儿的狗来争斗;我想也许她不准备争斗的,不过想牺牲自己来卫护自己的孩子而已。可惜的是不死于老鹰,也要死于无厌的人类的口腹中,早晚她还是要被杀以待贵人,所以有这一首动人的民歌:
鸡婆讲话鸡仔听,
明朝杀了待差人。
“落雪落雨高台站,
出门玩耍看岩鹰。”
唉唉,我们万能的人呵,哪一点比得上这么一个小小的畜生呢?嗜杀好肉还不算,自己还要吃自己。老吃少,大吃小,强吃弱,高吃下,男吃女(也有的是女吃男),幸而没有被吃掉,长大了,首先就要张开了吃人的大口,准备去吃别个。无怪那个盲诗人爱罗先珂感到伤心,因为如此生生灭灭,吃来吃去,循环不已,人类只是自造着一出永远演不完的悲剧。在舞台上扮演的剧,也还是假戏真做,这悲剧却非常紧凑,演员观众都是一体,台上台下打成一片,兢兢业业,生怕一不小心被人一口咬了要害,从此一命呜呼,永远不得还原。活着虽然无趣,死去也还不大情愿,——从这一点悟到无怪从前的一些帝王想求长生不老之药,永远生存,永远在万人之上,永远受人膜拜,永远过荣华富贵的生活。
可惜的是药没有求到,人也早死了,却留下孽种(根据我们自己的说法),欺负我们,向我们挑衅,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我们就
“抗”
起来了,这一下,也倒好了,现出一些原形:有的磨去金光,看出不过是一块烂铁,有的扭扭捏捏像再醮的寡妇;
校阅已毕,感触万端,拉杂写来,以为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