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孟尝君传》/王安石
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译文:
世人都称赞孟尝君善于得到人才,因此人才都投靠他的门下,而他终于借助他们的力量,从虎豹一样凶恶的秦国逃走。哎呀!孟尝君只不过是些鸡鸣狗盗之徒的头目罢了,哪里称得上善于得到人才呢?不是这样的话,他完全可以凭借齐国的强大力量,得到一个真正的人才,就可以南面称王而制服秦国,还用得着这些鸡鸣狗盗之辈的能力吗?鸡鸣狗盗之辈出入他的门下,这正是真正的人才之所以不到他那里去的原因呀。
【读与评】
这篇文章是王安石读《史记·孟尝君传》之后发出的感想,旨在破“孟尝君能得士”的世俗之见。一说此文作于淮南节度判官任上(1042-1045),一说作于王安石在京直集贤院、为三司度支判官知制诰期间(1059-1063)。此文名为读后感,实则借题发挥,以表达自己对人才的看法。
王安石通过对“士”的标准的鉴别,驳斥了“孟尝君能得士”的传统观点。全文只有四句话,可分为四个层次。
第一层摆出待批驳的观点,说明世人对孟尝君的传统看法:“孟尝君能得士”。接着写出这一论点的两个依据:一个是“士以故归之”,这是概括地说;一个是“而卒赖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这是从具体事例说。干净利落,开门见山竖起了要论驳的靶子,可谓“立”。
第二层先用感叹词“嗟呼”加强语气,然后直接了当地驳斥“孟尝君能得士”的说法,孟尝君不过是鸡鸣狗盗之徒的首领罢了,怎么能说他能得士呢?斩钉截铁,一下子就把“士”和“鸡鸣狗盗”之辈区别看来,开语警策,反驳有力,将“世皆称”云云一笔扫倒,此可谓“驳”。
第三层转折腾挪,加深反驳之意,用反证法提出自己对“士”的标准的看法:“士”必须是可赖以谋国制敌的能人,凭仗齐国强大的国力,得到一个“士”,就可以使齐国成为霸主,制服秦国。正因孟尝君手下无一真正的“士”,才导致要靠鸡鸣狗盗之徒来帮助孟尝君逃脱秦国,从而证明孟尝君的“士”不足以称为“士”,用事实驳斥了孟尝君能得士的表面性、片面性的看法。新意独出,直追根本,为一篇文章的旨意所在,此可谓“转”。
第四层承接上文,深入一层,运用逻辑推理解析孟尝君不能得士的原因,又驳首句所讲的“士以故归之”,下断语作结,补足对孟尝君能得士的批驳。说明孟尝君不能得士的理由:鸡鸣狗盗之徒出入其门,真正的士是不会跟孟尝君走的,这一断,如斩钉截铁,铿锵有力,不容置辩,此可谓“断”。
全篇紧紧围绕“孟尝君不能得士”的主旨,一立,一驳,一转,一断,把孟尝君能得士传统看法一笔扫到,虽转折三次但严谨自然,议论周密,词气凌厉而贯注,势如破竹,具有不容置辩的逻辑力量。语简意深,文短气长,尺幅中具有千里之势,读起来又抑扬顿挫,声韵谐美。这篇短文兼哲理、情趣、气势、音韵之胜,表现了作者思想的敏锐卓绝和写作技巧的高超纯熟。
作者以异于传统的“士”的标准,反驳了史书中所羡称的“孟尝君能得士”之说。对于“士”的这一独特理解和对传统之说的断然否定,从侧面反映出作者自许自负的态度和睨视世俗的胸襟。作者的议论新颖精警,而妙在不觉牵强附会。全文九十字,四句话四层意思,简洁紧凑,极尽转折腾挪之能事。首层提出论点,语势缓和;二、三两层为驳论,辞气凌厉,顿作巨澜;末层似老吏断狱牢,起得缓,接得陡,结得疾,为短论的杰构。这篇文章也引出了一个著名成语:鸡鸣狗盗。
总之,《读〈孟尝君传〉》不愧为名家名作。其立论的精当,论据的典型,论证的精辟,“足以为后世法”,值得学习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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