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K•殷长期运用案例研究方法从事社会科学研究，著有案例研究方法的姊妹作——《案例研究：设计与方法》和《案例研究方法的应用》。其中，《案例研究：设计与方法》已经出版了四版（2009年版为第四版），《案例研究方法的应用》已经出版了两版（2003年版为第二版）。两本著作成为案例研究领域的经典之作，其中的理念和方法被广泛应用，殷也因为大量的专著和论文成为案例研究方法领域的国际权威。

    殷一贯主张利用质性研究和量化研究相结合的方法来研究问题，在《案例研究：设计与方法》一书中，殷按照计划→设计→准备→收集→分析→分享六个案例研究的步骤来组织内容，再现了案例研究的规范流程。

    一、计划

    在案例研究开始之前，研究者需要做全面透彻的文献综述，并在深思熟虑后确定所要研究的问题。

    在确定研究问题后，研究者需要比较各类研究方法，最终决定是否采用案例研究法来研究问题。殷认为，案例研究适用于三种情况：一是研究者需要回答“怎么样”、“为什么”的问题时；二是研究者对研究对象无法控制或仅能进行极低程度控制时；三是研究者关注的重心是当前实现生活背景下的实际问题时。

    殷指出，案例研究至少有五种用途。最重要的用途是解释现实生活中各种因素之间存在的联系，这种联系非常复杂以至于用实验或调查法都无法解释，亦即解释某一方案的实施过程与实施效果之间的关系。第二种用途是描述某一刺激及其所处的现实生活场景。第三种用途是以描述的形式，列示某一评估活动中的一些主题。第四种用途是因果关系不够明显、复杂多变时，对其进行探索。第五种用途是进行元评估，即对某一评估活动本身进行再评估。

    二、设计

    在确定研究问题和采用案例研究方法后，研究者需要对案例研究方案进行周密设计，这是案例研究过程中最困难的一环。就本质意义来说，研究设计是用实证资料把需要研究的问题和最终结论连接起来的逻辑顺序，处理的是逻辑问题。

    一个完整的案例研究设计，应该包括五个要素。首先应该表明需要收集什么资料，表现为：①研究的问题，②研究假设（只有当明确提出某种具体的假设后，研究工作才会有正确的方向，然而有些研究可能无法提出假设也是合乎逻辑的），③分析单位（主分析单位、嵌入性分析单位）。其次，还应该告诉你收集完资料后该怎么做，表现为：④连接资料与假设的逻辑，⑤解释研究结果的标准。

    研究设计阶段遇到的一个挑战是预测并列举出重要的竞争性解释，这样才能在收集资料时，也把竞争性解释的相关信息也收集起来。如果收集完资料才想到竞争性解释，那它只能用作将来的研究，而不能帮助你完成当前的研究。

    完成五个要素，将有效帮助研究者初步形成、提出与研究对象有关的理论假设（理论框架），即关于行为、事件、结构和思想为什么会发生的假设。在收集资料之前进行理论建构是案例研究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建构理论的目的是为研究工作提供了更详细完整的蓝图。只有在理论的指导下，合乎逻辑的实证研究才能取得科学上的进展；相反，如果把实证研究仅仅当成机械性的资料收集过程，那么研究就不能取得任何突破。

    在案例研究的“分析性归纳”（而非“统计性归纳”）中，先前提出的理论被当作“模板”，实证结果要与这一模板相对照。如果两个或更多实证结果都支持同一理论，那么研究才具有可重复性。如果两个或更多的实证结果都支持同一理论，且不支持与之相竞争的理论，那么研究结论就更具说服力。

    判断案例研究设计质量有四个标准，即建构效度、内在效度、外在效度和信度。在进行研究设计和执行研究方案的过程中，你可以采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提高这四个指标。这些方法并不都处于研究方案设计阶段，有些出现于资料收集阶段，有些出现于证据分析阶段，还有些处于起草研究报告阶段（P46表4.1）。

    案例研究根据案例的数量可以分为单案例研究和多案例研究，根据分析单位的层次可以分为整体性案例研究（单一分析单位）和嵌入性案例研究（多个分析单位），两种分类方法可以构成一个2ⅹ2的矩阵（P53图2.3），结果形成整体性单案例研究设计、嵌入性单案例研究设计、整体性多案例研究设计和嵌入性多案例研究设计四种类型。

    单案例研究设计的五种适用范围。一是批驳或检验一个广为接受的理论；二是研究极端案例或独一无二的案例；三是研究有代表性的、典型的案例，目的是了解典型案例出现的环境和条件；四是研究启示性案例，当研究者有机会去观察和分析先前无法进行的科学现象时，适宜采用单案例研究设计；五是研究纵向案例，即对两个或多个不同时点上的同一案例进行研究，揭示案例是如何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发生变化的。

    任何一种多案例研究设计都要遵从复制法则，也称复现逻辑（replication logic），而不是抽样法则。每一个案例要经过仔细挑选，挑选出来的案例要么能产生相同的结果（逐项复制，literal replication），要么能由于可预知的原因而产生与前一研究不同的结果（差别复制，theoretical replication）。如果某几个案例的结果呈现相互矛盾之处，那么就应对最初的理论假设进行修改，然后再用另外几个案例，对修改后的理论假设进行检验。复制法则反映的是按照同样的程序可以产生同样的结果（强调发现规律和可推广性），抽样法则要求通过部分反映一个较大的总体。

    三、准备

    在开始收集案例研究资料之前，研究者需要完成五项工作。

    （1）使案例研究者具备实施案例研究所必需的基本技能

    对实施案例研究的研究者进行培训，使案例研究者具备实施案例研究所必需的基本技能。这些基本技能包括提出好的问题，并对答案进行解释；做一个好的倾听者，不会被自己的思维方式和先入之见所束缚；具有适应性、弹性，能将新问题转换为机遇，将挑战转化为动力；牢牢抓住所研究问题的本质，剔除无关信息，把整个研究限定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对于要研究的问题不心存偏见，必须排除一切先入之见或既定看法。

    （2）参加有关特定案例研究的训练

    在完成研究设计到开始资料收集工作前的这段时间里，研究者必须遵守伦理道德规范，明确将如何保护被研究者。

    当同一项案例研究需要多个研究者或一个研究团队参与时，所有参与者都需要通过培训而成为“资深”研究者。通过培训，每个研究者都应该知道：完成这一研究的目的是什么；为完成这一研究需要收集哪些证据；可能会出现哪些变动，如果真的出现这些变动，那么该怎么应对；哪些证据能证实某一特定理论假设，哪些证据能证伪某一特定理论假设。

    培训的另一个目的，是发现研究设计中的问题，并考察研究团队是否具备研究的能力水平。好的研究者应该想方设法在培训活动中，把潜在的所有问题全部暴露出来，这些问题可能包括：对所要研究的问题界定不清楚；案例研究设计存在缺陷；研究团队成员之间存在不相容性；对研究的最后期限或资料来源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与由一个研究者完成整个案例研究不同，研究团队成员必须确保他们使用相同的步骤和方法。否则，多案例研究将得出不一致的结果，因为案例研究团队成员引起的差别会被误认为是不同案例的差别。

    （3）制定案例研究草案

    制定案例研究草案是从整体上提高案例研究信度的有效手段，其目的是指导研究者更好地通过单案例研究（复杂的多案例研究可以分解为多个单案例研究）收集证据。

    一般来说，案例研究草案应包括如下内容：对案例研究项目进行审查、评估（研究项目的目的及其前景，需要研究的问题，有关研究问题的相关研究成果）；实地调查的程序（调查时需要出示的介绍信，接近访谈对象的方法，证据的主要来源渠道，应遵守的程序）；需要研究的问题（研究者在收集证据过程中必须牢记的特定问题，资料的呈现形式，能够回答特定问题的证据的来源渠道）；指导撰写案例研究报告（案例研究报告的大纲，证据、资料的呈现形式，其他记录材料的使用和呈现，研究者的简介等）。

    研究草案中的问题应该反映研究设计的整体内容，这些问题的显著特征是可以表现为五个层级。第一级水平：要求特定的访谈对象回答的问题。第二级水平：与单独的案例有关的问题，这些问题是案例研究草案中要求研究者回答的问题。第三级水平：与多个案例相关的、有关研究模式的问题。第四级水平：与整个研究有关的问题。第五级水平：在研究范围之外的、与提出政策建议或进行总结、评价有关的问题。

    区分案例研究的分析单位和资料收集单位，避免出现资料收集误区，即提供资料者可能是单个的人，但案例研究的分析单位可能是某一组织；或相反，分析单位是个人，但资料来源是组织提供的文档记录。

    （4）筛选研究案例

    筛选的目的是确保研究者在资料收集之前，能确定合适的案例。

    在进行筛选之前，研究者需要制定一套具有可操作性的标准，以区分哪些适合作为研究对象的可能案例。

    （5）试验性案例研究

    试验性案例研究能够在资料收集的程序和内容方面提供宝贵的经验，研究者可以据此修正收集资料的方案，有时甚至帮助研究者更清楚地了解某些概念，或者修改研究设计。

    由于试验性案例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因此在正式收集资料之前，研究者一定要在试验性案例上付出比其它环节更多的精力。

    一般来说，便利性、可接近性和地理上的相近，可能作为选择试验性案例的标准。

    研究者应该把试验性研究的心得体会以书面的形式表述出来，撰写试验性研究报告。

    只有以上五项工作全部得到较好的完成，整个案例研究过程才能顺利实施。

    四、收集

    案例研究的证据来源有六种：文件、档案记录、访谈、直接观察、参与性观察和实物证据（P110表4.1）。每种来源各有短长，不同种类的证据来源相互补充，成功的案例研究应努力通过各种来源获得资料。

    研究者应收集尽可能丰富的资料，确保：大部分问题都有两个或两个以上不同来源的确凿证据；有据查证对立的竞争性假设或解释。

    除了六种证据来源，研究者还应掌握资料收集的三大原则：一是用多种来源的资料（证据三角形，解决建构效度问题，因为多种证据来源在对同一现象进行了多重证明）；二是建立案例研究资料库；三是形成一个证据链（所研究的问题、收集的资料及结论之间的明确联系）。

    五、分析

    证据分析一直是案例研究中发展最慢，也最难以掌握的一个环节。证据分析包括检查、归类、列表、检验，或合并证据，以根据实证依据得出结论。

    证据分析的四种基本策略是以理论假设为基础、进行案例描述、整合量化资料和质性资料、检验对立的竞争性解释（如果分析资料时能考虑并且一一验证、排除竞争性解释，那么所得的结论就会更有说服力和解释力）。案例研究分析所做得最好的准备就是找到一个总的分析策略。

    以上四种基本策略被灵活地应用于案例研究的五种具体分析技术中：模式匹配、建构性解释、时序分析、使用逻辑模型和跨案例聚类分析。

    无论采取哪种具体的分析策略或技术，必须千方百计地确保分析的质量。一项优秀的社会科学研究必须具备四个原则：一是分析应明示考虑了所有的资料；二是如果有可能，分析中应当指出所有主要的竞争性解释；三是案例分析要清晰地说明案例研究中最有意义的方面；四是案例研究中应合理运用自己原有的专业知识。

    六、分享

    案例研究报告是把研究的结论和新观点呈现出来的最终成果。无论报告的形式如何，写作都沿着一些类似的步骤：摸清报告的读者，安排写作结构，遵循一定的程序（比如让参与者和熟悉这个领域的人审阅报告）。

    对于案例研究报告的写作结构，有六种可选择的方式，即线性分析结构（提出问题→文献综述→研究方法选择→资料收集→资料分析→结论和意义）、比较式结构、时间顺序结构、理论建构式结构、“悬念式”结构和无序（混合）结构。

    《案例研究：设计与方法》倾向于从概念和逻辑关系角度去把握案例研究这种方法，《案例研究方法的应用》则提供了关于案例研究的操作指南并且引用了大量著名的案例，全书分为理论、描述性案例研究、解释性案例研究和跨案例研究四个部分共10章。

    殷指出，案例研究方法是对科学方法的模仿。科学方法构成了所有科学的基础，其主要步骤包括：提出明确的研究问题；提出正式的研究设计；运用理论和以前的研究成果来提出正、反面假设；收集经验性信息来检验这些正、反面假设；建立独立于任何陈述性报告、解释或结论、能经受第三方检验的数据库；根据主题和研究设计进行定量或定性分析（或两种方式同时运用）。

    对于研究而言，以一个2ⅹ3的矩阵为基础，至少可以将案例研究分成六种类型。首先案例研究既可以基于单案例研究，也可以基于多案例研究；其次，无论单案例研究还是多案例研究，都可以分为探索性、描述性和解释性（因果性）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