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石缘

有段时间，我对石头特着迷，无论行至哪里，总爱留意这些天地孕育的灵物。但凡模样有些别致的，便一概收入囊中。就连妻女外出旅游，我也要再三叮嘱，让她们捎回一块当地的小石头作纪念。那段日子，爱石、寻石的念头，几乎占据了我所有的闲暇时光。

我藏的石头里，有几块是和朋友在蓟州山里捡的；北京平谷的山沟，拾得一方；十渡的溪边，带回两枚；甚至去西柏坡学习，也在宾馆的树下，寻到一块合意的。渐渐地，出门捡石成了我每次出行必不可少的作业。后来在一处别墅区拆迁现场，又搜罗到大小不一的好几块，让我的“藏石阵”愈发充盈。说是藏石，其实不过都是些寻常的石头罢了。

口罩时期，线下寻石不便，网购便成了新渠道。我跟着直播间买了不少，每次拆开快递的瞬间，都满是期待与欣喜，也顺带学会了抖音购物。这些石头谈不上经济价值，却都凝结着我的奔波与惦恋。每当闲时捧起一枚仔细端详，总会引得思绪连绵，泛起难以言说的兴奋。

我对石头的这份痴迷，源于一位文学同道的兄长。他于藏石一道颇有造诣，赏石的眼界更是独到。他写过许多与石头相关的诗，还出版了一本以石为题的诗集。年轻时因工作常年出差，总爱在奔波的间隙，逛各地的赏石市场，或是去河滩、山川里觅石、淘宝。曾听他讲起，有一回他拿着一块黄河边捡来的石头去奇石店，店里好几个老板都抢着出高价收购。这般眼光与运气，着实不简单。

有次去他家做客，藏石架上的一块赏石瞬间吸引了我——石上的纹路，竟与爱德华·蒙克的名画《呐喊》有几分神似。兄长说，这块石头是他用不算贵的价钱淘来的：“要是当时老板看出了这石头的妙处，哪能是这个价。”他还教了我许多赏石的门道，从形态、石质到品类，娓娓道来。那次临别，他还送了我一块江水石，让我满心欢喜。

捡石的过程固然辛苦，可一旦觅得心爱之物，那份喜悦便从心底忽的升起，挡也挡不住。记得有回和妻子去蓟州梨木台旅游，清晨起早去散步。那夜刚下过小雨，山间还飘着淡淡的水雾。正走着，忽见路边的石堆里有微光一闪，定睛看去，竟是最上头的一块石头在发亮。我随手拾起，指尖触到一片温润，石头的肌理间，竟透着一抹浅浅的绿意。许是雨水的浸润，才让这份绿意显露出来，若是平日里，怕是要与它擦肩而过了。带回民宿洗净后，越发觉得这石头与众不同。后来拿给朋友们看，都说这该是块玉石，虽是不值钱的岫玉，却也是旅途中的意外之喜。

还有次去平谷看万亩桃花，山沟里遍地都是石头。我捡一块瞧着不顺眼，随手扔了；再捡一块，掂着走两步，还是觉得寻常，又丢在路边。眼看要走到大巴车集合点，一低头，一块巴掌大的小石块忽然闯入视线。一打眼，石面上的纹路，竟然是一只活脱脱神态憨掬的小老鼠，正探头探脑地窥视着左右。倒过来一看，更像一枚脉络清晰的树叶，模样甚是可爱。我赶忙把它揣进兜里，生怕这宝贝溜走。另有一回，在一处待拆迁的居民点，我还捡到了满满一兜小巧玲珑的雨花石。

遇到不认识的石头，我总是第一时间请教那位同道兄长。他告诉我，好石头从不在大小，像灵璧石、太湖石、英石这类形态奇绝的，往往价值不菲。有朋友曾花五千元买了一块灵璧石，石形的确绝妙，我却只能望而却步。于我而言，花个几十、百八十块淘些风凌石、小太湖石、小灵璧石或是黄蜡石，便已是极大满足。玩石于我，不过是图个“穷乐呵”，没有什么高远的念想。如今家里的藏石已有几十块，满满当当摆了一片。它们或许没有“瘦、透、漏、皱”的高格调，可摩挲着这些石头，我依然能感受到玩石的乐趣，体会到那份独有的秀美与雄阔。

每当指尖抚过这些石头，心底便会生出一股敬畏之情。它们静静躺在世间亿万年，历经多少劫难与沧桑变迁。与这份厚重相比，人不过是天地间的浮萍，何其渺小。能与这些石头相遇、相守，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与石头对视的刹那，仿佛是在与一位饱经风霜的长者对话。在赏玩与感悟间自己也变得愈加沉静，心底也多了一份笃定的力量。我总觉得，天下每一块石头都很珍贵且独一无二，都是大自然孕育的瑰宝，更是时空永恒的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