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命运天注定；老家还有一句俗话：命里只有八合米，走尽天下不满升，都是用来说明命运难以改变的。我看都未必。命和运应该分开来看，命是命，运是运。人所处的年代或动乱或清平，降生的家境或贫寒或丰裕，成长的环境或偏僻乡壤或繁华都市，身体状况或病弱残障或硕壮健康，等等，这都是命，无法选择。然而即便老天不公，命途不顺，也有不少拥有很好的人生，便是通过个人努力改变了并非不能改变的“运”，结果使命运得以改变。

     卢煦林，我大姐的二女儿，一个羸弱的女孩，不到五岁时患上了左侧腓骨骨髓炎。骨髓炎在现如今的生活状况和医疗条件下几于绝迹，而在当年，尤其居住在农村的人群中是常见的。幼小生命的一条腿反复红肿、剧痛、流脓，全身高热，长时间与药罐子相伴，多少次死去活来，历经一年多折磨，终于在一次手术后获得好转。那次手术之后看起来不发炎、不流脓了，可谁也没有想到一种严重的残疾正在等待着她，随着年龄的增长漫漫显现。由于当时基层医院并非专业骨科的医生水平有限，在手术切除病变腓骨时无意中损伤了腓总神经。人体的生长发育与功能完成能够协调自如，依赖于各部位结构的均衡发展，若一侧神经瘫痪、肌肉麻痹，将因失衡而导致另一侧异常紧张，随着身体长高、肢体长长，病状会越来越明显。眼见她的脚的形状一点一点发生着变化，小腿肌肉外侧松弛内侧挛缩，脚外侧着地，脚掌朝向内上，形成了典型的足内翻畸形，没法正常穿鞋，跛行严重。
    好好的一个女孩，就这样落下了残疾。
    乡下有逢年过节走亲戚的习惯，从我十多岁开始我们家走亲戚的事就由我来承担。虽是姐姐家也算走亲戚。姐姐家离得远，每当翻山越岭十几里路去到他们家时，总也忘不了那样一个场景：一个又黑又瘦，脚跛得厉害的小姑娘像幽灵一样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房门，隐约听到叫了一声“舅舅”忽而就不见了踪影。待我满屋找寻，多半躲在堆满柴草的灶角落里帮母亲烧火，再也听不见她发出一丝声音。

  那个可怜的女孩！

  命，对于小煦林不公，但她特别懂事，特别勤奋，读书成绩一直很好。到了高二那年，再过一年就要高考了，都担心她那个样子高考体检不能通过，或者即使能上大学也担心她能否自理生活和很可能会受到歧视。我同往年一样走亲戚去到姐姐家，其时我已在一家镇级的渣津医院做外科医生，刚好在省城医院骨科进修回来。煦林虽长成了大姑娘，但依然瘦弱和胆怯。我随口说了句她的脚我可以治，这话可能让她受到了强烈震动，“哇”的一声哭了：“就是死也要请舅舅帮我治脚！”这是我听过她的最大的声音。可她父母不答应，既怕又要遭罪受痛，又担心再次手术会有风险，就暂时搁了下来。煦林的哥哥、姐姐毕竟是开明的年轻人，跑来详细问我，相信了我这个舅舅，愿为妹妹做主。于是，在高三上学期开学不久便以让煦林来我家复习功课为由，三姊妹加上我，合伙“欺骗”他们的父母。

来到我所在的医院第三天就给她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为矫正严重畸形而将踝部外侧变形的骨关节作了楔形凿除，设计往后穿半高跟鞋，进行四关节融合，切除外侧摆正之后的、因长期磨损呈胼胝增厚的多余皮肤，用靴形石膏外固定。畸形了十几年的脚矫正了过来。

那时的医院收费没有现在严格，帮自家亲戚做手术除了极少必要的药品，以及请帮忙的同事吃顿饭，基本上没花什么钱。

骨科病人的恢复有一个重要的过程是功能锻炼。煦林手术后切口愈合很好，重新组合的骨与骨的融合没有问题。三个月满拆除石膏进行功能锻炼，这是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十多年不能正常行走，一下子很不容易适应，原来从不受力的部位忽然要承受身体重量，尤其通过手术融合后局部失去活动的骨与关节在最初负重时会有剧痛。煦林太能忍耐，意志的坚强超出了我的想象，冰天雪地里我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练行走，汗水和泪水同流，看得出一步一锥心却从不说一声痛。手术后的第二天也是最痛的时候，就开始躺在床上看书、做题，从没要求用镇痛药。经过一番艰苦而漫长的训练，恢复得十分顺利，能正常穿鞋，行走时基本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平衡了。
    手术治疗之后，整个人完全换了面貌，变得活泼、开朗、自信，笑容洋溢在了她的脸上。那时候农村的孩子上大学的比率很低，她以很好的成绩如愿考上了江西大学历史系，入学体检自然顺利通过。
    也许这段经历成了她生命中不可磨灭的烙印，使得她的人生态度和对待方法常常与众不同。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在机关工作，事业不断进步，成家立业，相夫教子，一切都很美好。后来从县级通过考试选拔调入市级，无论在什么岗位都能敬业乐群，温和恭谦。她学习上进，工作勤勉，良善孝悌，乐观向上，于社会、家庭、长幼、亲朋间，都能获得好评，虽无大富大贵，盛名盛利，心中总是充满阳光。

煦林于政务工作之余喜欢写作，勤于记录心灵印迹和生活感悟，对亲情友情充满感恩，文字朴素平实，温婉从容，如絮语娓娓道来，如山泉静静流淌，没有华丽的词藻，不见丝毫怨怼，完全是不假矫情的实录。此次结集名为“心泉流瀑”，我初以为不妥，心想能流成“瀑”得要多大的泉流呀？但很快就理解了，因为她从小受过病痛折磨之后获得新生，历经了生命由羸弱到强健，因而特别感念当下的美好。有人戏谑“给一点阳光就灿烂”，而她是一个不管有没有阳光都能灿烂的人，在她的眼里与心中一切都是不错的，所以她能感受到即便是涓涓泉水也能成就倾泻的瀑流。

作为一本文集的序言，本该写一写书评，可是我从来没有学过文章应该怎样写这门功课，也不懂得怎样写评论文章才更具有文学意义，尤其不善于或者反感于司空见惯的溢美之词，所以书评肯定是写不成的。虽然也常写文字，但凭真情实感，唯愿每一句话都能心手合一，不假掩饰。于是将她的这一段鲜为人知的苦难经历如实展现，或能起到一些关于人生历程的烘托，以及成为她所拥有的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的证明。 

多少逞强好胜、自以为是，多少养尊处优、自命不凡，未必能如她的精神充实，日子过得有她自在优雅；貌似强悍现实中未必有多如意；顺风顺水的成长亦或容易使人平庸。而当年羸弱的女孩，经历一番磨难与彻悟，加上不断进取，自我完善，对人生与世事有了正确的认知和对待，已然成为生活的强者，这些都是值得如今许多年轻的人们思考和借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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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林任编辑部主任的市委机关刊物《九江》（原名《九江党刊》）在全国某评比中获得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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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林在新市委办公大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