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解说(10·5)
(2022-05-27 16:16:56)10·5
孟子曰:“仕非为贫也,而有时乎为贫。娶妻非为养也,而有时乎为养。为贫者,辞尊居卑,辞富居贫。辞尊居卑,辞富居贫,恶乎宜乎?抱关击柝。孔子尝为委吏矣,曰:‘会计当而已矣。’尝为乘田矣,曰:‘牛羊茁壮长而已矣。’位卑而言高,罪也。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
【解说】
1、这一章让我记起孔子的两句名言:“君子谋道不谋食。”(论语·卫灵公)“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论语·里仁)足见孔子是把做官的目的归结为“谋道”,以“谋食”为耻的。注意:这话的实际意思是:君子无论做什么事,其目的、追求只能是实现“道”,至于“食”(薪俸、优裕生活),那是自然会有的“副产品”,不应在考虑之中。所以他在答“子张学干禄”时又说:“禄在其中矣。”(论语·为政)——本章就是孟子对孔子上述思想的继承,又有所发展。开头四句是说:“做官不是为了解决贫困的问题,但有时候又确是为了解决贫困的问题,就像娶妻不是为了奉养父母,但有时确实是为了奉养父母一样。”这不是把孔子的“君子谋道不谋食”的全称命题,修改为特称的了,即承认、容许有“谋食不谋道”的特殊情况吗?他拿娶妻作比,是因为在当时人看来,娶妻的根本目的是生子,即传宗接代,这才是最大的尽孝,至于奉养父母,是第二位的;但实际上,有些人,或有时候,娶妻的目的却不能不直接就是奉养父母。这里,反映了孟子比孔子更加实事求是,就是说,更能从生活实际出发谈问题,少了些纯粹从理想、“定义”出发的带空想主义色彩的议论。又,这两句话中的四个“为”字,我认为都是表示目的,故译作“为了”,但译作“因为”,后文做适当的调节,意思也一样。
2、接下几句(到“抱关击柝”句为止)是对“为贫而仕”的人作告诫,很好懂,只需注意:“为贫者”的“者”字是表示假设关系,可译作“的话”。“尊”和“卑”分别指大官和小吏。“恶乎宜乎”的“恶”字是代词,相当于“何”。 “抱关击柝”是指把守关门和夜里打更的人:孟子只是借指位卑居下因之也就薪俸较低的小官,不必追问“这也算仕吗?”——读懂了,就知孟子并未放弃“仕非为贫也”这个基本原则,他只是“从实际出发”,作了“有时乎为贫”的让步,即仅仅是放宽了道德责求的尺度,仍然是从道德自律的角度,向“为贫而仕”的人作这个告诫。
3、讲孔子的几句中,“委吏”是指仓库管理员,“乘田”是指管理牲畜的工作人员;“当而已矣”的“当”字是“得当”的“当”,这里是说无差错;“曰”是援引孔子自己的表白。——最后两句的意思是:做小官,地位低下,却议论朝廷(“本朝”)大事,这是犯错误(会给自己惹祸);在君主的朝廷上做了大官,却不能推行正确的政治主张,则是耻辱(说明自己缺德或无能)。我以为,这才是本章的“落脚点”。
【辩析】
1、头两句,《杨著》翻译为:“做官不是因为贫穷,但有时候也因为贫穷。娶妻不是为着孝养父母,但有时候也为着孝养父母。”——我不知为什么要将前两个“为”字译作“因为”,后两个作“为着”。《傅著》也如此,只是“为着”改作“为了”。
2、最后两句话的前一句,《杨著》翻译为:“位置低下,而议论朝廷大事,这是罪行”。我以为,将“罪也”译作“罪行”是误译:“罪也”是同后面的“耻也”相提并论的,都是就行为对主体自己的后果而言,而“罪”是指犯法行为,着眼于行为给他人、国家造成了损害。因此,我将“罪也”译作“犯错误”。——《通说》针对这句话写道:“‘位卑而言高,罪也’,既是孟子对自己人生经验的总结,又是告诫人们不要妄自非议朝廷,同时也向中国知识阶层灌输了一种苟且偷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明哲保身哲学,阻碍了中国政治思想的发展。”我以为,这个批评不仅是言重了,夸张了,而且显得“不明事理”。但我不作讨论了,因为我在拙著《我读孟子》中已经对此作了很详尽的分析。
【译文】
孟子说:“做官不是因为贫穷,但有时也是因为贫穷;娶妻不是为了赡养父母,但有时也是为了赡养父母。若是因为贫穷而做官,就别想做高官,应安居低位,还应拒绝厚禄,满足于薄禄。不做高官而居于低位,拒绝厚禄而只受薄禄,做什么合适呢?那就是做守门打更一类的小吏。孔子曾经做过守仓库的小吏,他自白说:‘出入的帐目都清楚无误就行了。’还曾经做过管理牲畜的小吏,自白说:‘牛羊都长得很壮实就行了。’地位低下却议论朝廷大事,这是罪过;身在朝廷做官而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这是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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