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孟子曰：“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故人乐有贤父兄也。如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则贤不肖之相去，其间不能以寸。”

【解说】

这章颇不好懂，但我看了几家的注译后，虽然发现的多是缺点或错误，经过比较、思索，终于形成了自己的理解，还颇有信心了。——因此，我对所有我批评过的著作的作者，总是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

1、孟子是说：当然是有道德的人才能够教育没有道德的人，有才能的人才能够教育没有才能的人；惟其如此，人们总为自己得有贤父贤兄感到快乐：但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要是有道德的人嫌弃不道德的人，有才能的人嫌弃没有才能的人，那么，贤能的人和缺德无才者之间，就简直谈不上有差别了。——我自信这是本章的“确解”，理由如下：

“中庸”也叫“中行”，或“中道”，也可简称为“中”。按孔子的说法：“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论语·雍也》）所以“中庸”在当时可用作“道德的别名”，用以指谓有德之人。《论语·子路》：“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其中“中行”就是指有德之人。——本章的“中”字最可能是这用法；“不中”自是其反义词，指尚德性修养不够的人。

头两句中的“也”字，是用作“句中语气词”，表示语气的停顿，以引起下文，让听话人等待、注意、猜测下文的内容，从而起到强调的作用。——孟子名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其中的“也”字就是这用法的适例。

“养”在这里是“教育、培养”义。——《礼记·文王世子》：“立太傅少傅以养之。”《周礼·地官·保氏》：“而养国子以道，乃较之六艺。”足以证明“养”字可用作“教”的同义词（故今有“教养”这个合词）。

“如”字后面两句同开头两句是“对言”关系，据此可知“弃”在这里是用作“养”的反义词，故是“因厌恶而不愿教育”的意思。——末句的“不能以寸”无疑是“不能以寸量之”的省略，由于“寸”是个较小的长度单位，所以句义是：“其间”相距不大，也即二者几乎谈不上有差别了。又，“贤”和“不肖”之间可添加“与”字，也许是脱漏了；“其间”二字可以不要的，也许是衍文，但加此二字，文章读来舒缓一些。

2、我把头两句看作必要条件假言命题，还因为逻辑上要求如此：这两句得出的结论（“故”字引出的那一句），只能通过必要条件假言推理的肯定后件式得到。设想一下：如果“中”仅是“养”的充分条件，那就不肖者的子女也可能是贤能者，既如此，何谈“故人乐有贤父兄也？”——注意：“则”字领出的末一句乃是整个前文的结论，不是前面的“故”字句的“对应句”。

3、现在明白了，本章的主旨意思是：人的道德、才能确有差别，贤能者应该教化不肖者，这是他们的社会责任，道德义务；他们如果不这样，而是对后者采取嫌弃态度，那么，他们不仅不能提高不肖者的德和才，也说明他们自己的德才水平也即贤能程度，其实比不肖者高不到那里去。——我要再度提请注意孔子的一个教导，即：“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孟子必是根据孔子的这个思想说这话的。

 【辩析】

1、前三句，《杨著》直译为：“道德品质很好的人来教育熏陶那道德品质不好的人；有才能的人来教育熏陶那没有才能的人，所以每人都喜欢有个好父兄。”——这译文通吗？末句头上的“所以”站得住吗？

2、我要指出：这一章，《傅著》不仅翻译得很正确，还讲了一个很好的意见：贤能的人如果“只顾自己而忽略社会责任，也就算不上什么‘贤’了。”

【译文】

孟子说：“道德高尚的人才能够教育道德低下的人，有才能的人才能够教育没有才能的人；惟其如此，人们总为自己得有贤父贤兄感到幸运和快乐。但要是有道德的人嫌弃道德水平不高的人，有才能的人嫌弃才能较差的人，那么，所谓的“贤者”和“不肖”就相去无几，简直谈不上有差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