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分秋色静守时光---阳光笙箫支剑笙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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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人生感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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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分秋色 静守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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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者,阴阳相半也。日光与夜色在天平两端悄然均衡,寒暑在悄无声息中交割权柄。风从北来,褪去溽热,只余澄澈的凉意,如一瓢清泉泼向人间。此时节,万物收敛锋芒,将丰盈藏于静默——稻穗垂首,枫叶燃火,蛰虫衔泥封户,雷声遁入云底,连塘中水波也瘦成一线。
当此之时,天地仿佛执一柄无形的玉尺,将昼夜寒暑细细均分,不偏不倚,正是《春秋繁露》所言“昼夜均而寒暑平”的临界点。九十日秋光至此中分,乾坤朗澈,岁月静好。
秋分时节,阳光如金线穿起昼夜的珠玉,将白昼与黑夜均分在赤道的天平上。晨起推窗,檐角悬着的明月尚未隐去,与初升的朝阳遥遥相望,恰似一盏未尽的残酒与新斟的琥珀对酌。风掠过桂树梢头,细碎的金蕊簌簌而落,跌入盛满秋露的青瓷碗中,酿出半盏清寒半盏香。
晨起推窗,凉意如绸缎拂面。天空是水洗过的湛蓝,澄净高远,云朵轻盈似絮,闲庭信步。日光已褪去夏日的炽烈,变得温润通透,洒在层林尽染的山野间。枫叶如燎原之火,从山脚一路烧向天际;稻浪翻涌,是大地铺就的巨幅金毯,沉甸甸的谷穗低垂,向泥土诉说成熟的谦卑。果园里,枝头悬挂的不再是青涩的梦,而是饱满的实相——苹果晕红,梨子澄黄,大青葡萄成串垂落,颗颗凝着清露,引人想尝一口秋的甘冽。贺兰山麓的灰榆树下,黑蚁忙碌地搬运过冬的储备,在渐起的秋风里,它们沉默而坚韧的轨迹,竟让整座山峦都染上了肃穆的禅意。
田野是秋分的信使。稻浪翻涌成金色绸缎,玉米垂缨如黄铜璎珞,柿树挂起朱砂灯笼。农人弓身刈穗,镰刀划过处,秸秆倒地声如碎玉。晒谷场上,木耙推起粼粼波光,老翁抓起一把谷粒笑道:“你瞧,阳光都钻进这肚膛里了!”公路旁晾晒的稻谷延展如长卷,木耙的齿痕刻下丰收的象形文字。
田垄上,金浪翻涌。农人弓腰挥镰,稻谷应声而落,秸秆堆成小山,如大地竖起的丰碑。孩童赤脚奔过晒场,木耙翻动谷粒,簌簌声里漾开阳光的暖香。院墙上,玉米串成金甲,辣椒叠作赤霞;檐下悬着的柿饼凝出霜白,恰似秋神呵出的第一口寒气。
村庄,是秋分最生动的注脚。农家的院墙,成了丰收的展廊。金黄的玉米棒子被巧手编成帘幕,一串串、一排排,在土墙上铺展着耀眼的暖黄;红艳的辣椒串如鞭炮垂挂,晒透的南瓜堆叠成小山,芝麻杆扎成垛子,轻轻一抖,细小的籽粒便簌簌落下,是大地珍贵的黑金。晒谷场上,新收的稻粒在日光下尽情呼吸,农人用木耙划出优美的弧线,翻动间,谷香混合着阳光的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弥漫开来。那金灿灿的谷堆旁,一张被岁月刻满沟壑却洋溢着满足的笑脸,便是对这“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最质朴的礼赞。
秋分是草木的转场礼。桂子最解风情,碎金般缀满枝头,风过处,香成网,兜住行人的衣角。偶有落蕊跌入茶盏,便漾开一池月色。枫叶却烈性,以血灼烧山峦,而荷塘只余残梗,倔强地托住宿露,如老者捧起毕生积蓄的珍珠。最是那灰榆树下,黑蚁衔秋光为信,沿石缝蜿蜒成线,衔来春日的伏笔——「万物终有归途,蛰伏是为新生」。
城郭间,桂子最解秋心。细碎金蕊缀满枝头,风过处,香成阵、落成雨。若在月夜置酒树下,常有花瓣坠入杯中,浮沉间酿出一盏微醺的秋凉。更有贺兰山深处,黑蚁驮着薄霜行过石缝。它们封存春日的躁动,以细土筑起冬巢,静待轮回。灰榆叶落如蝶舞,铺成黄毯,偶有毛毛虫悬丝垂降,似向尘世作最后的辞行。
秋分是农人眉梢的舒展。稻浪褪去青涩,垂首成谦卑的弧度,玉米棒子挣脱苞衣,灿若鎏金。农谚道:「稻黄一月,麦黄一夜」,此时节,连风都裹着谷粒的密语。公路上晒谷的老农,抓起一把稻子摊于掌心,纹路纵横的手与饱满的稻粒相映,笑叹:「你瞧,这谷子多争气!」
暮色四合时,贺兰山影如墨。放纸鸢的少年逆风奔跑,绢布仙鹤扶摇直上,翅尖掠过晚霞。老人倚门而坐,望檐下玉米帘幕垂金,喃喃道:「这颜色,暖得能焐热一冬呢」。忽有雁阵裂空,啼声碎落成霜,游子仰首饮尽半壶乡愁——原来秋分是岁月的支点,一头挑起离枝的叶,一头系着归根的魂。
声渐隐,蛰虫用细土封住洞穴,水汽蒸腾间河床裸露出龟裂的纹路。田埂上的黑蚁排成长线,衔着最后的草籽奔向地底的粮仓。老农蹲在晒谷场边,指尖搓动金黄的稻粒,细数着阳光在谷壳上刻下的纹路,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里,藏着整个夏季雷雨的密语。暮色四合时,稻草堆里传出蟋蟀断续的琴音,恍惚间听见《诗经》里"七月在野,八月在宇"的古老歌谣。
岭南人家的灶台飘出秋汤的鲜香,野苋菜与鱼片在陶罐里翻涌,氤氲的雾气模糊了窗棂上"秋汤灌脏"的朱砂符。顽童举着竹竿粘雀,糯米圆子坠在田垄间,像散落的玉珠缀着金黄的稻浪。市集上蟹贩解开草绳,青壳白肚的河蟹在竹篓里张牙舞爪,惊落几片悬在檐角的枫叶,打着旋儿跌进卖柿饼老妪的竹筐。
秋分的舌尖,自有其独特的仪式感。岭南人家采撷鲜嫩的野苋菜(秋碧蒿),与鱼片同煮“秋汤”,一勺清鲜入喉,仿佛能涤荡脏腑,暗合“秋汤灌脏,洗涤肝肠”的古谚。孩童们最惦记的,是母亲泡在缸中脱涩的柿子,或是米缸里捂熟的软糯。待到柿饼挂满白霜,咬一口,蜜般的甜润便直抵心田。更有那“秋分到,蛋儿俏”的趣味,孩童们屏息凝神,试图在光滑的桌面上竖起鸡蛋,稚嫩的脸上写满对自然平衡的懵懂好奇与对好运的虔诚祈盼。田野边,插着竹签的素白糯米汤圆(粘雀子嘴),是农人对丰收最朴素的守护,愿以此香甜,封住雀鸟的喙,护住辛劳的结晶。
人与天的古老契约:老宅土墙上,玉米辫子垂落如璎珞流苏;檐下椒串灼灼似火绳,芝麻杆垛成镂空塔楼。孩童在院中屏息竖蛋,蛋壳颤巍巍吻上青砖的刹那,欢呼惊飞了瓦楞上的斑鸠——他们以游戏复刻宇宙的平衡。暮色里纸鸢扶摇,雁阵裁开云帛,恍见古人“送秋牛图”的身影:说唱者踏歌而行,将五谷丰登的祝祷播进每道门缝。

秋分曾是祭月的庄严时刻,因月相未必圆满,这份对皎洁的仰望,后来便融入了中秋的团圆灯火中。而今日,秋分被赋予了更厚重的时代意义——“中国农民丰收节”。这不再仅是自然的节律,更是对躬耕者的崇高礼敬。五谷丰登的画卷里,凝结着汗水与智慧的交响,是对“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最宏大的现世注解。田间地头,人们比谷粒的饱满,赛果实的丰硕,这“拉出来溜溜”的切磋,是自豪,是鞭策,更是对来年风调雨顺的集体期许。
古人在秋分祭月,今人于此刻回望。半阙《阳关》吹落满城黄叶,半盏清茶映出半生浮沉。王保友们在秋风里走向命运的岔路,而土地依旧沉默地接纳着所有悲喜。看那收割后的稻田里,稻草人仍张开双臂,守着空旷的田野,仿佛等待某个迷途的魂灵归来。此刻忽然懂得:所谓秋分,不过是岁月教会我们,在盈亏之间学会慈悲,在寒暑交替时懂得珍重。
秋分像一面镜子,照见时光的流转与生命的沉淀。它提醒我们,自然万物正遵循着“雷始收声,蛰虫坯户,水始涸”的古老节律,悄然收敛,蓄力待冬。人到中年,恰似这中分之秋,褪去了春的青涩与夏的张扬,多了一份澄澈的通透与从容的担当。它教人懂得,真正的丰盈,不仅在仓廪的充实,更在于内心的平和与对生活的感恩。漫步于洒满桂子的小径,细碎的金蕊簌簌落在肩头,幽香沁人心脾。杯中落桂,酒染秋香,这一刻的宁静与芬芳,足以抚平尘世的褶皱,让人在“杯盏落桂子,香气带秋凉”的意境中,体味岁月绵长。
秋分如禅者,平分寒暑,也调和众生心绪。它教人看稻谷低垂而知谦逊,观蛰虫封户而懂藏锋。纵然「中年如秋,荣枯参半」,亦可在荒径尽头,拾一枚熟透的柿子,让稠蜜般的暖意顺喉而下,熨帖所有仓惶。毕竟,四时更迭从不虚妄:荒芜之上,总有下一季青苗,正于冻土之下脉脉蓄力。
秋分是岁月的折痕。行至人生半途,忽觉往事如叶——有的零落成泥,有的悬于枝头明艳如旗。中年恰似此时的天空:湛蓝底色上浮几缕淡云,看似疏朗,却蕴着欲说还休的深意。“健步如飞、掷地有声曾是勋章,而今喉间隐痛提醒我:退一步,方能见天地开阔”。于是学那山间老农,将苛求碾作藕粉,裹住红尘百味,油锅里滚一滚,便成了外酥内软的藕饼——原来刚柔相济,才是秋分的真味。
昼夜在今日等长,丰饶与凋敝在此刻相拥。我们分食蟹黄膏腴,也分承寒露清冷;仰望月轮圆满,亦接纳枯荷听雨。恰如《春秋繁露》所言:“分者平也”,这平分秋色的智慧,教人在绚烂与寂寥间,寻得生命的从容。大地在秋分后走向沉寂,只为酝酿下一次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