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接到微信,说是淮天兄走了。我想着他的音容笑貌,阵阵发晕,那个一声声叫我“兄弟”的人真就在这世上走失了,他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与淮天兄相识,大约是四年前。因为同是满族,又同属于瓜尔佳氏一族,他听人说我对满族家谱热爱,就通过族人在网上找来,希望找到家谱。他们这一支是在京的,谱子都烧掉了,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只说是正黄旗人,以前在德胜门里有很大的宅子,文革时被抢了很多文物……这样,我也没帮上他,但我们成了好兄弟。
我们会经常通话,谈一些影视创作上面的事情。第一次见面,大约是在2014年的秋天,他安排在蒙古大营吃烤肉。那天中午,我们关家几个哥们姐们见了面
,淮天是第一次参加我们族人的活动。一个棱角分明的英俊男人,虽近六旬,但精力和青年人一样,锐利的目光给人印象极深。
那天他拿了一瓶出口款的红星二锅头,自己一人喝了大半。他看上去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眼神炯炯发亮,话不多,但讲出来却是那样的不容置疑。他并不说自己,只听人说他是名剧《宰相刘罗锅》的制片,是北影厂的演员。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来京,他邀我还有几个关家的人,到白云观那边喝茶。那是一天傍晚,路上车堵得厉害,他一骂,一边开。到达白云观已是很晚,但茶却喝得清静。那天谈了好多事,主要还是创作上的,结论也都是叹息复叹息。“他们,那是什么玩艺儿呀,那是艺术吗?怎么会这样啊?这是怎么了?愧对祖先愧对后人哪!”他的这些声音我至今一直记得。
2015年12月,我们在八旗营聚会,为我的新小说《顺治迁都》开新闻发布会。那天他接受了记者采访,并且,也喝了很多。好像连喝了两个酒店。那天有阿里影业的副总裁徐远翔,广电总局的郭长虹先生,著名请主持人、诗人李峻岭,著名记者蓝恩发先生。那天特别开心。淮天说:“兄弟,好好与这些人处吧,我细细观察了,都是极好的人!”

我们更多的时候,是在电话里网上交流,他常骂文艺界的堕落,也讲自己坚决不向小时代投降的态度。他说还是要拍好片子,非拍好的不行。“拍流气下贱恶心的片子,对不起观众,对不起国家,他们那样做是做孽,他们迟早要受到天遣……”他这样愤愤地说。
最近一二年,他只是在筹备拍摄《释迦牟尼》为此耗尽了精力。他私下对我讲,两个铁哥们骗了他一千多万,他现在是个穷光蛋。
2017年秋天的时候,他讲要去新疆参加一个国际电影剧本交流大会。但后来,没有去成。我怀疑,他是没有路费。大概十一月的时候,台湾作家林珮芬约我们去八旗营吃饭。
见了面,他惊叹我的消瘦,并责备我不注意身体。其实,他这时并不知道,病魔已走进他自己的身体。大家谈了些创作的事,但表达的都是迷惘。最后,互相鼓励了一下。在回宾馆的路上,他说他前几天在地铁上打了一架,一个年轻人出口不逊,两人打了起来,他将那人打倒求饶。他笑说:“没想到,我六十了,还打得动。”我们谈起电影《老炮儿》他说,文革的事不谈也罢,老炮儿的原型应该是当时北京著名的人物,叫小混蛋。打遍全城,我见过的。不知为什么,我们越谈越沉重,他送我到宾馆附近,然后,他开着那辆吉普走了。

后来,就听说他病了。
林老师在电话中说,他病得厉害,又不肯去医院。我知道,他是手中没有钱。应该是十二月的时候,我去京要求看他,他越初谢绝,并且发了一张照片,说是瘦得难看,不想见人。我一看,确实很骇人。但他还是来了,强挺着到宾馆里,人变得奇黑。戴着大口罩,“我瘦得太吓人了,我怕吓着路上的人。胆管上长了东西,快好了……”说着说着,他躺了下来,说是累了。他说:“……兄弟,我过了这个坎儿就好了。跟林大姐说,我接她的戏,我要好好演……”我看他那样子,心情很难过。后来,我送他下了楼。看他远去的孤独背影,我忽然感到了彻骨的冷意,我有些害怕。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春节后,他忽然打来电话,说住院了,没有钱,“我只好请求族人帮忙了,我这样做太没尊严了……”我与族妹关昕商量一下,发起了“水滴筹”活动,关家各地的人纷纷伸手,大约筹了三万多。据说病情好转了一些。
大约二十天前,感觉没有他动静。微信没有回信,就打了手机。他气息微弱地说:“兄弟,等会儿再说。”4月19日上午,他三哥兜在发来微信,说:“淮天走啦……”我愣住了。我无法相信那么英俊的淮天,那么富于才华的淮天,那么正直而坚定的淮天,就这样走了。
三哥说,希望我给写份悼词,我说成。于是,连夜写了,传过去。
淮天兄,他就这样告别了这个世界。我知道,他在心里很爱这个世界。但是,他还是离开了……

各位亲朋好友:
首先我代表关淮天的家属向各位在百忙之中莅临能够出席他的告别仪式表示衷心的感谢!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在这里悼念我们的亲人、朋友关淮天先生。
关淮天先生,满族,1973年中学毕业后响应国家号召到顺义张喜庄公社插队,1975年12月返城被分配到造纸厂工作,1985年调到北京亚大公司工作,后任副总经理,1988年下海经商。90年代初期,进入北京电影学院读书,毕业后进入影视圈工作。曾在电视剧《宰相刘罗锅》中与演员李丁配戏并出任该剧制片人之一。曾经出演《虎胆英魂》、《美容院》、《喜鹊东南飞》、《孤胆灭毒枭》、《八路军》、《辛追传奇》等作品。关淮天追求高尚艺术,从不肯向低俗市场低头,20年来虽历尽艰辛却百折不挠。近年来为筹拍《释迦牟尼》等史诗级作品,呕心沥血,以至罹患重病。患病住院后,封闭自己,不与外界联系,不想让亲朋好友看到他的病状,希望给大家留下的依然是那飒爽英姿、帅气十足的美好形象。住院前,他依然坚持不懈的工作,终至一病不起。在医院经过长达100多天的日子里,他以钢铁般的意志与病魔进行了顽强的抗争。最终因病情恶化经多方抢救无效,于2018年4月19日7时30分不幸逝世。终年62岁。

关淮天先生无比热爱我们的国家和人民,并虔诚地奉献出自己的全部艺术生命。他是一位有着突出贡献的艺术工作者,身患重病,而忠诚不减。临终前一周,仍然念念不忘构思中的艺术作品,表示出院后即全力投入创作。其敬业精神令人钦佩与感动!
关淮天先生走好,你活在你那美好的艺术世界里,我们会在你的作品里回忆你的音容笑貌,回忆你在我们生活中那些可敬的亲切的片断,并且永远记得你尊贵的品格和高尚的精神!
关淮天先生永垂不朽!
2018年4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