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玛瑙·黑葡萄

                                                    关捷

圆月，有点幽怨地看着人间，高悬在胡同上面的夜的大幕上面，风吹也纹丝不动，只有那几丝云倒是被吹得飘远去了。

圆月，这样就更明亮了一些。但，幽怨好像还在。

这一回的中秋，和所有那些月亮饱满的中秋一样，月色也是那样像杏黄色的绸子，在空中烟霞似地飘舞。

就像40年前那些时候的那样，胡同里响起了那个神秘的敲门声， 那些绸子般的月色抖动了一下，那些悄声私议的百年老树上的叶子愣住了。

“吱”地一声，11号院的边门开了，一个小战士向来人微微一鞠躬，说道：“请进来！”

一个高大清瘦的影子快步走了进来，大院的门“吱”地一声关上了。

那个影子快速向中院走去。正房中间的屋子里的灯亮了。

胡同的宁静，像散开的水纹又收拢了回来那样，让绸子般的月光在上面流动。

许久之后，11号院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那是一个女人哭声。在这宁静的夜里，显出了格外突兀，还有格外的刺痛。

                                                        一

这天晚上，月亮也照在清水镇的上空。

镇上清水河岸的一个幽深的院子里，月光最满，满满的一院子。正房卧室的窗子上，映着一个女人读书的剪影。其实，准确地说，她在读一封信。中秋的蝉，在叫着四周的宁静，杨树的叶子偶尔会被它们叫得动了几下，但并没有什么声音。

见窗外没有什么动静，东屋子里的儿子也没有什么动静，女人继续读那封信上的故事，她就是白素心。

哲秋，我等了你四十年，你能回京来看我吗？你去与素心讲，就说我说的，请你回京，回到我这里来看我。她一定会同意，她是我今生最好的朋友，是我的恩人。详情见面时，我会对你讲。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父亲，那个恶魔，他死了，就在上个月。我让你回来，就是要看看你。如果再过一段时间，我可能看不见你了，医生说，我可能要失明了……我想了你四十年，我为你流了四十年的眼泪，我好像想不动了，我好像流干了眼泪。我还能想你吗，我还想得动你吗？我还有眼泪流吗？

白素心读到这里，就觉得心有点抽搐，她用右手去抚平卷了角的那封信，目光忽尔落在墙上那张黑白照片上，那上面是一对青年男女，男孩子看上去挺拔精神，目光坚定而又充满热情的光芒，那个姑娘，大方中带一点羞涩。都是风华正茂的样子。他们的背后，是一座老院子里的假山。

关于他们的故事，白素心再熟悉不过了，早先那些年，好姐姐向楠楠讲给她，近十年来，丈夫金哲秋讲给她。一个是在京城讲的，一个是在清水镇讲的。

今晚的月光从窗上流进来，深情地凝视那张照片，凝视那张片深处的那些景象，还有那些生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