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写一博文,谈到英媒认为《红楼梦》里充满“人文主义精神”,当时还觉奇怪,心想曹雪芹如何就与文艺复兴相通了呢?
接下来的问题是,大观园真的那么封闭吗?贾府真的那么封闭吗?大清朝真的那么封闭吗?
细看全书,原来竟有好多进口商品。也就是说,原来是与西方有贸易往来的,而贸易往来,也就是文化交流。文化交流潜移默化,不是严格的海关制度所能过滤得了的。
全书中有关这方面的洋货,简直就是贾府的舶来品的展览。如:
第3回,荣禧堂王夫人房内大炕上的猩红洋毯;
同回,凤姐的翡翠撒花洋绉裙;
同回,宝玉的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
第6回,凤姐的大红洋绉银鼠皮裙;
第28回,蒋玉函赠给宝玉,后落到袭人处的茜香国汗巾;
第40、59回,凤姐用以包裹银箸,黛玉用以包裹匙箸的洋巾;
第49回,宝玉的哆罗呢狐狸皮袄;
同回,宝钗的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鹤氅;
同回,宝琴的凫靥裘;
同回,李纨的哆罗呢对襟褂子;
第52回,宝玉的荔枝色哆罗呢箭袖;
同回,宝玉的俄罗斯国出品的雀金裘氅衣;
第92回,凤姐的大红洋绉裙;
同回,冯紫英拿来推销的鲛绡帐;
第105回,抄家时没收的洋灰皮、洋呢、哔叽、姑绒、天鹅绒等呢料……
正如李国文先生所指出——
“洋货对大观园里的年轻人来说,有其享用的一面,也有为他(她)们打开窗户的一面。正是这些来自异国他乡的物品,使他(她)们生出渴求了解西方物质文明的愿望。
第五十二回,宝琴讲了她“八岁时节,跟我父亲到西海沿子上买洋货,谁知有个真真国的女孩子,才十五岁,那脸面就和西洋画上的美人一样,也披着黄头发,打着连垂,满头戴的都是珊瑚、猫儿眼、祖母绿这些宝石;身上穿着金丝织的锁子甲洋锦袄袖;带着倭马,也是镶金嵌宝的,实在画儿上的也没她好看。”由洋货讲到洋人,年轻人情不自禁地围了上来,渴慕之情,好奇之心,嘤嘤求友的迫切欲望,溢于言表。在他(她)们身上,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对于世界的认同。
很难要求这些贵族子弟,具有今天我们所说的全球化观点,但他们的视野,能够超越樊笼似的深宅大院,展望遥远陌生的外部世界,这种思想上的腾越,实在难能可贵。所以,先进的物质文明,在启迪民智,在引导潮流,在加强交往,在促进理解,确实具有不可低估的精神力量。
我们还看到,具有叛逆意识的贾宝玉,走得更远。在晴雯的病情,喝中药,闻鼻烟,一再难以奏效,便说出:“越性尽用西洋药治一治,只怕就好了。”话虽短,意义却深长,对于旧传统的扬弃,对于新事物的肯定,在礼教统治的高压社会里,实在是一件有大勇气的行为。“依弗哪”,不知是什么西药,其用药法,也颇古怪别致。与洋货并来的新潮,使得这位没有沉重历史负担的公子哥儿,敢于破的同时敢于立,还不能笼统归之于一时心血来潮。”
大观园里的青年很少有热衷于八股的,如是纯八股生,那也没戏。他们平时大量阅读古典诗词,特别是那些更接地气的作品,如李杜等人的,里面也有人文成份。而泊来商品,也是一主要渠道。
商品决不止是生活用品,更是文化符号,更能传达文化的信息能量,甚至一定程度改变人们。从这个角度来看,《红楼梦》的人文主义精神就有了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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