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写过一位巨骗。采访时,他已改造得像模像样了。但他的管教说,这种人根本不可能改好,一个骗子一个小偷,一般说来是终身职业,永不退休的。
像模像样的巨骗那天很高兴。他说——
“我的童子功其实就是练镇定。一开始入道时,我一撤谎就脸红,师傅就打我大耳刮子,大约了打了四五年,我不但撒谎不脸红了,我干啥操蛋事也不脸红了。这个时候,心理素质就相当于骗界的基本素质了。但还是不行,还要练。练什么呢?练镇定。我脸不红,不过达到了脸不变色,但还达不到心不跳。心不跳,就是镇定。镇定是什么呢?就是无我,也是无他,也是无你,更是无一切,就是万事皆空。人站在那里,魂早已出窍,站在那里的就是个空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从容镇定,耳朵像两个呆鸟一样装傻充愣。随便警察问,随便法官审,视若无睹充耳不闻。我的灵魂,躲在天棚上,笑看警察与法官的更呆傻,一个臭皮囊有什么可审问的?我在哪儿?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叫灵魂,不过是通常的说法。准确地说,我那叫魂儿。
练镇定,练的是超级硬功夫。
平时怎么练呢,练打坐,练心静,练以不变应万变,练像好人那样问心无愧,而且还要在心里觉得像好人像无辜的人那样委屈。就说话而言,一律说谎,不论大事小事。一点真的不讲,这样的好处是,最后说多少谎说多大谎也没有感觉了。这种镇定的最高境界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我走在大街上,比任何好人都坦然,不是我无愧,而是我亏心的事做得太多亏心的话说得太多,我麻木了。我已把自己练成了彻彻底底的腔肠动物。如果不是人脏俱在地被抓了现形,任何神探也拿我没办法。我们巨骗的心最终是要化成一团花岗岩的,摸一下冰凉,再摸一下,还是冰凉,你就是摸一万下,也休想把我们的心暖过来。不瞒你说,曾有个傻子被我用讲佛经的方法给讲得更傻了,结果含着眼泪给庙上捐了十万,可那个庙在哪儿?我也不知道,而且,他从此以再也见不到我了……”
噢,我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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