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大江,从高山之上,像跳水那样直扑而下,沿途呼啸着,载着浪花,从我脚下流到很远的地方。岸上的盛夏不再燥热,因为浪花上还有山顶的雪团。
巨大的黄桷树,伞盖一样罩着树下的茶桌。小姑娘弯下腰,从江里舀上几瓢水煮沸了,然后,铜壶嘴儿瞄准茶杯,很快,茶杯里的嫩叶儿就婆娑起舞了,然后,像听了一道什么命令,瞬间立定,一根一根地竖成一个圆阵,这时香气也就袅袅地萦绕了。这时,再把嘴唇放在杯沿上,你说吧,幸福不幸福?
但问题是,这样的幸福配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话题?这么多年了,我早已厌倦“哈哈,你好我好他好……”或“他好你好我好……”、“麻将呀,酒呀,女人呀……”诸如此类。
今天的朋友,是要刮目相看的。
他披着一件布夹克就来到了我的面前,过去大家都是知道彼此的名字,今天第一次见面。
我仔细看了一下他,面貌清瘦,但是感觉还挺健康,眉宇间有忧思,更有达观。他的夫人和孩子都在国外,他舍不得离开这块土地,依旧痴痴地在社科院里上班。
果然,他的谈话让我舒服。
一点炫耀才华的表演意识没有,但句句充满理性色彩。关于哲学的、历史的,文学艺术的,他都有新颖独到的观点,而且都是带有科学性的解释。既没有不懂装懂故弄玄虚,也没有愤世嫉俗假装激进,一直都是在慢声细语之中讲述道理。最令我感动的是,他的这样一句话:“我们的国家呀,可真是要好好地往前走哇。”说罢,眼圈红红的。
这是一个赤子。
有个大人物说过,“常怀赤子之心的人,才是有希望的人。”
他接着说:“如果没有腐败,如果没有谎言,如果没有野蛮强迁,如果没有草菅人命……”是的,这也是我所希望的“如果”,可是这样的“如果”,平时竟连谈的地方也没有,竟连听的人也没有。我常看见鲁迅笔下那“懒懒地踱出的三两个国民”,这是我的痛苦所在。
但今天的大江之水沏成的茶,让我品味了大江。
小姑娘添了一壶又一壶水,我们的茶就接着往下喝,不觉日已西沉。一个下午就这样让我们喝光了。依依不舍地,我们分了手。
这是一年前的事了,我现在不知这位好友怎么样了。下个月,我可能要到西部开个笔会,很希望很见到他。到那时,我们再喝一个下午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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