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拿出稿费,给儿子付了首付买套房子,除了要协助他成家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在我的楼下建设一个茶室,说实在话,我想告别酒时代,而走进茶时代。
我住的一个复式房,楼下仅是个20多米左右的厅,开发商的意思,大约是让我在那里会客。可我哪里有那么多的客人,且楼上还有一个客厅。于是,会客的功能变成了看电视,而我几乎很少看那种庄不庄谐不谐的肉体木偶表演。我对电视的讨厌程度,可以从我路过那里匆匆踏上楼梯逃往顶楼的情态上看出来。为了镇住电视妖怪,我还将好多酒放在了楼下,表示;‘别惹火了我,到时我会把酒杯直接砸向荧屏进而砸坏你们那一张张做作的脸。’那时,我还是酒时代的人。凡事喜欢博一下,弓箭随时在手,一触即发。
儿子的房子装修大体结束后,我就把我楼下的所有的酒都放进了儿子的酒柜里,他喜欢收藏酒,已琢磨我那些酒好些年了。这次,我不讲任何价钱,全部无偿捐出。就像天真的人们当初对侍红十字会。可我暗自祈求儿子不学红十字会对待天真的人们那样对待我。顺便,我把我老婆用来装腔做势用来雷人的钢琴也一并捐了出去,伊不大同意,我承诺,等我有了钱,投资给她买把二胡。
我的楼下就这样变得宽大起来,仿佛也宁静了起来,没有酒的嚣张和钢琴的假意艺术。
我实施第二步计划。夸了大姐夫家的根雕茶道大约小半天,这个世上最抠的大姐夫终于同意,驾驶他的吉普到新宾帮我买一根雕茶道。路上,他驾驶的态度不大坚决,吐了个烟圈后,仿佛不经意地说了句现在油价太不像话。我当即说了句像话的话,到加油站,我给你加满。这样,他的吉普就飞到了新宾。
我买到了一个称心如意的茶道。多年前朋友送我的紫砂茶具,我也拿了出来,一看壶底,还是出自大师周桂珍之手呢。南方朋友送我的茶也拿出来了,沏上,然后,按朋友表演过的种种方式演练一遍,最终将那玲珑的小杯放在唇边,‘啧’的一声,天哪,我飞到了天上,飞到了茶时代。
古人说,何以解忧惟有杜康。这是错的,他还是没有放下呀。
‘啧’的一声,让我瞬间就忘掉了纷争与繁杂,太神奇了。
茶,洗练人心。这是我在瞬间后的体会。
环顾我的茶室,左墙上有一个空白,我创建一个句子,叫‘茗中日月’ 。于是,给书法好的四弟打电话,请他给我写个条幅,要求是,不要那种不可一世的草书,要安静一点的行楷或汉隶。他答应了,但没有消息。忽一日,走到书法家庆泰先生的茶室,请他书写出来,他果然写得很安静,但‘茗’字的那一撇他还是过于用力了,还出现了飞白,显得静得不够。但总体上还是合我的心意。
我的茶室,目前已功接待了我的族曾祖物理学家关品三先生,我们喝了两个下午。我们一边喝,一边谈历史,谈时事,茶香飘逸之中,我们共同看到了日月。
今天早上,我起来,到楼下,端起杯子,那里有来自南国的无尽的茗香,‘啧’的一声后,我看到有一群鸽子从窗前飞过。
这让我想起30多年前的那天早上,一群鸽子飞过后,母亲拍了拍我看酸了的脖子,送我去上学。我们走过了石桥,我低头去看朝阳下的河水闪着脂粉光。母亲说,快走吧,我不送你了。那时,正是我们家从沈阳被‘五七’到镇上的时候,我的小学时段从那时开始。我的天真大概就是从那时结束的吧。从那时起,我开始见识世界的纷争与繁杂,甚至丑恶。我躲闪,我迂廻,我最终也学着别人的样子,紧紧地握进了拳头。我十五岁时,已有了很好的酒量。常常要偷偷地喝几大杯,而对家里桌子上那个画有神仙喝茶的瓷罐子及里面的茶叶从来不屑一顾。一个从儿童时代就要被迫武装起来的人,那么,他要征战到多久呢?难怪那那天走过了石桥,我是那么地不情愿,一步三回地回望母亲对我的佇望。
想我妈了,给哥打电话,说今晚要过去喝茶。哥说;‘听说你建了茶室,妈给你找了一块普洱,说是有六十多年了。你快来吧。’
我这一天怕是都要惦记那块普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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