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有个老同事在五经街那里遇见了我，欣喜地报告：“老余得脑血栓了，整天手舞足蹈地说不出话来，你说，该不？”我想了想，把我刚练好的宽容精神放在一边，说：“该！”

  二十年前，老余由于“宫廷斗争”失败，跑到老朋友老李这里来。

“兄弟，给我一碗饭吃吧。”他这样可怜地说，一滴泪从眼角爬出来捎带着带走了那里的一滴眼屎，向嘴的方向直插过去。

“好吧，你到我这里来做副手。”老李拿出纸巾，帮他擦去快去要滴进嘴里的泪屎混合物。

 老余来了，特别乖，天天李总李总地叫着。老李多次说：“别这样，咱们是多年的老同志了，你这样叫，我不舒服。”老余正色道：“这是哪里话？我们关系再好，也不能乱了规矩。”

 老余没有什么事，因为他几乎不会做什么，老李只把些零碎的事务给他做。老余每天笑眯地会见群众，然后，笑眯眯地与群众会谈。其中与一位姓S的群众谈得最密。

 大约小半年过去了，有一天，上级要往单位里安排一个朋友的女儿，老李没同意，说：“我们已经人满为患了，等以后有机会……”上级说：“没有关系，你做得对，我不知道你们没有编制了。”

 又有一天，老李对老余说：“我这段有点累，我要出去疗养一周。我走期间，一切你都代劳。大胆点，替我签字，没关系的。”老余说：“这不好吧，我一个副手负不起责任的。”老李说：“我说好就是好，我走了。”老余先假装苦笑，见老李走远了，他把苦笑改成得意的笑。

 老李是周五走的，周一，老余就签发了调令，调上级那个朋友的女儿进来工作。周四的时候，那个姓S的群众就到上级那里揭发老李收授他五条“红塔山”的事儿。

 周五，老李疗养回来。上级找他谈话，没过多说什么，只说由于工作需要，现在派他到某地学习。他的工作由老余接替。

这时，老李已了解了全部内幕，因为他的左膀右臂已全部被老余调离了重要岗位。那些人把内幕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老李找到老余，质问：“你是狼，我是东郭先生？”老余又正色道：“老李，好好学习去吧，回来我就让给你，我这么大年纪了，要这个有意思吗？没意思。去吧，放心去吧。”

老李学习回来，被安排到一个机关做闲职。

老余呢，对单位做了一番大刀阔斧的带有极强损公肥私性质的所谓改革，四年后，单位垮了。老余也退休了。由于在位期间天天泡在单位开的大酒店里，吸收了过量的动物脂肪和人类造的酒精，回到家里不久，就脑血栓了，想动不能动，想说不能说，整天手舞足蹈满嘴冒啤酒沫儿，似有太多未尽之言。

听老同事说完，我也觉得解气。就又往南市邮局走，我常去那里取稿费。刚走过商场，正好遇见老李。

多年不见了，很亲切。我向他报告了老余的事，他微微一笑，说：“可怜的人！”

    我问：“你觉得该吗？”老李说：“算了，宽容他吧。”

我听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