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在某地某村采访。快结束时，村中食堂的伙夫悄悄告诉我，关记者，其实你应该见见小金子，他是一个要饭的。常年在外要饭，你来之前，乡长村长找到他，给他一落钱，希望他今天离开村子，他不肯。干部们又给他加了一点钱，说你不走也可以，最好见了记者别乱说。小金子依然还是那句话——“我不！”

听了伙夫的话，我很震动。于是，努力将干部们灌醉，然后，趁乱去了村西头的小金子家。小金子住在一间泥草房里，正捧着一个黑乎乎的碗吃午饭。我仔细一看，竟是一个面貌端正的小男孩，应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他说他是家中的独子，当年父母重病，负了很多债，也没有治好。父母死后，土地卖掉了，也没有能还清债。现在，他只好四处乞讨了。我真正的采访开始了，小金子向我谈了很多村中的实情。临了，我问他：“干部们给了你那么多钱，你为什么不答应他们？”小金子说：“我是要饭的不错，可有的事我不能干，别说给钱，就是给金山，我也不干！”

前年到厦门，因为同行中有要员，所以某一天竟有所谓巨富者宴请。席间，巨富微醉。忽然说：“赖昌兴算个屁呀，一个天生的瘪三，贼眉鼠眼尖嘴猴腮，当年给我当马仔我都不要的。后来混出模样了，人人都奉之若神仙。我最不理解的就是那个歌星，赖昌兴出事后，她到处替赖昌兴游说讲情，说什么赖总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哪。她瞎呀，赖昌兴都干了什么她没看见呀？”我当时脱口一句：“灵魂出窍了。”巨富听了，做沉思状。我进一步解释说：“灵魂出了窍，人就是成了无头的尸首，然后在大街上疯走，然后说些猪油蒙住良心的疯话。鲁迅在《离婚》里借爱姑的嘴就讲七大人得了钱就不说人话吗？不说人话，就一定要说猪油蒙住良心的那种话。”巨富一边嚼着海参，一边频频点头。

某歌星我是知道的，先唱而走红，后来又进什么艺院镀金，后来又成为艺术家。真正的精神贵族，是不折不扣的文化人。和那个小乞丐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仙。但细想起来，究竟谁在天上谁在地下？文化不仅仅是认字，而是对某种高尚精神的认同和坚守。这位歌星迷失了大义，其文化程度远远低于那个小乞丐。成天故作高深地唱着，可一见了利益，不但裙带发松，甚至竟“大字不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