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那天，几个多年不见的老邻居聚到了一起。我见到了原先某科长的儿子，特有派头的，让我们不期然地想他的父亲。

    早先，我们家的那幢楼里，清一色住的都是教师和医生。某一年，竟搬来一位科长。这下我们那楼的气氛就变得不那么文静了。

　　科长派头大。每日操起电话“啊啊”地震天响，且门窗大开，旨在让全楼人都知道，他发起令来是多么脆快。每有鱼肉下锅的时候，也是门窗大开，旨在让全楼人都知道，他用膳是多么不同凡响。科长家的客人特别多，偶尔也有乘吉普车来的，每有吉普车来到，科长就请求司机将喇叭按几分钟，仿佛是向全楼人民致敬。

　　科长好像也没有特长，只是口才好，站在台上讲一两个小时，不用拿稿，且口不干舌不燥。但他讲话没有什么内容，不过是若干口头禅与一两条语录的综合。但，科长就凭了这，吃了一辈子好饭。那时，我们的家长教育我们，大多是这样说：“不管做什么，要靠本事吃饭。”而科长的儿子，我们的同学，则直白地在作文里写道：“我爸说了，要继续当好人民的科长。作为一个干部子弟，我要严格要求自己。”后来，我们就越看科长的儿子越像科长了。走起路来肚子前倾，说话也总是“啊啊”的。

　　初五的上午，科长的儿子来得最晚。好家伙，龙骧虎步地就进来了。他环视了大家一圈，然后派头十足地开口道：“我刚开了一个会，所以来晚了。”，我怀疑他在说谎，放了假，还开什么会呀？他说罢，挥洒着胖手指头，指点着我们。“你，你叫什么来着？噢，看我这记性。还有你，还有你，还有你，你———”说了半天，他也没有说出一个同学的名字。可是，大家很快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因为在学校时，他是学习最不好发言最积极的人，有特点。

    他的发言特点是以“作为一个干部子弟”为口头禅。现在，科长的儿子宣布他正式做了科长。接着，并不容大家插嘴，就旁若无人地讲了起来。他认为男中音好听，于是，就刻意地把气流压在嗓子底下，无比“浑厚”地说了起来。

    他说，他如今在系统里红得不得了，现在的科长只是第一步，将来不定什么长呢。于是，大家就使劲地敬他酒，他也不推辞，使劲地喝。越喝派头越大。话也就越宏伟。他说，现在他什么都有了，官位、房子、车。并且，进一步指教我们，只要做了科长，一切都会有，面包牛奶全不在话下。在某某一带他最好使，往往只要一提名字，便什么都解决了。他经常和局长在一起喝酒谈天，局长常常拍他肩膀夸他是好样的。后来，他又讲自己怎样开放，该享受的都享受了。说着说着，拿起手机，对着里面温柔“喂”了几下，然后，就肉麻地笑。

　　昨天，大家本来想灌醉他，于是，就纷纷起座敬他，他轻蔑地笑着，笑罢就喝。出乎意料地是，两箱啤酒告罄，立在地上的只有他一人。结果，他把大家灌得酩酊大醉。然后，他开着他们单位配给他的半新不旧的客货两用的坐骑一一把大家送回家。现在，回忆起来，我们都很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