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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园心砚法国阿哈斯王太太 |
我先生访问阿尔杜瓦大学时,也是王太太介绍租住的房屋。房屋月租不算很高,位置不错临商业街,以往来访的中国教授曾有住此处。只是房间太小,临街太闹,先生考虑到我不久就要去,我们平时睡眠又不太好,就请系里的中国老师帮忙换租了一处大些并环境安静的房子,并委婉地向第一位房东说明了情况,她表示理解。但王太太对此很以为然,不止一次地侧面询问先生有关换房的事宜,并和系里老师说,原先的房子如何如何好,能看到阿哈斯最好的风景——大教堂,等等。尽管老师向她解释不是她介绍的房子不好,而是不够住。但是看得出,王太太为此挺失落,可能她感到自己的一片热心没被接受。先生为自己不经意给王太太带来的不快而感到歉意,我到来的第二天,我们就来到第一个房东开的工艺品小店里买了件饰品,以表示我们的心意。尽管语言不通,但房东不停地说着比划着,并主动降价5个欧,我们能感受到她挺开心。
可能是第一位房东向王太太通告了我的到来,第二天,我们外出归来在信箱里就见到王太太的信,是亲自送来的。信里除了问候外,主要谈的是德国四日游的事。先生赶快给王太太去电话,电话里约定王太太第二天来访。
与王太太约好的到访时间是下午2点,先生早早提前下楼等待。王太太非常守时,2点准时到达。一头微卷的银发,一件皮质不错,但看得出已有年头的皮衣,气质与她的教师身份很相称。王太太是教德语的,但中文和英语都能说些,所以与我们简单交流没问题。她这次到访的中心议题是希望我们参加12月18日的一个德国四日游旅行团。为介绍这次德国行,她带来德国旧地图,反复说明行程和这趟旅行的好处,并告诉我们,以前来的中国老师也去过,非常开心。因为圣诞节前儿子可能要来,我们难以给她一个准确的回答,她就说,那给你儿子也预留一个名额。最后,她邀请我们第二天中午去她家吃午饭,到时由她的侄孙郑百川开车来接我们。临走时,她留下德国地图让我们再细看看,明天去她家时再将地图还给她。她这份热忱,你难以再有第二种选择。我和先生将王太太送出门,看着她在门前狭窄的巷道急打方向盘转弯时的敏捷,真难以相信她已88岁高龄。
王太太的家在阿哈斯火车站的东面,她独自住着个带花园的联排别墅。一楼是客厅、餐厅加厨房,还有个养花的玻璃房。花房中的花草伺弄得挺好。客厅和餐厅里,古老的实木家具雕花精致,油画、唐卡、瓷器显然来自不同国度,并且都有年代了。装饰的混搭风格及其散发出的文化气息,是我所喜欢的。一切都告诉我,这是个有故事的老太太。
王太太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着,百川先接待我们。百川是个北京小伙子,18岁时到法国,至今已14年,现已娶妻生子,在巴黎的一家保险公司工作。他的外婆是王太太丈夫的妹妹,这层亲戚关系并不很近,但王太太没在我们面前提起过她的后代,而是一口一个百川,百川则每个月到阿哈斯来看王太太一次,他们之间似乎挺亲,连百川在巴黎结婚的家具都是王太太送给他的老家具。据百川介绍,王太太家的老家具是王太太的奶奶传下来的,已有一百多年历史,虽说不是名贵古董,但现在也算是老东西了。墙上镜框里挂的发黑的唐卡,是王太太早年在中国所购,十七世纪的东西,因为庙里没钱用拿出来卖的。百川的介绍,让我们了解到法国人的传承意识,文化传统就是这样一代代传递下来的。百川已受到了影响,而国内的年轻人则缺乏对古老的敬意,更多的是追求新奇与时尚。
在外国人家吃饭是第一次。正餐是鸡胸肉、蘑菇片、奶酪炖土豆和一种看似大白菜芯,但味道较苦的蔬菜,餐前开胃菜是小萝卜,餐后水果是香蕉。百川告诉我们,那种味道较苦的蔬菜,在二战时因物质短缺曾成为咖啡的替代品。王太太在给我们布菜时,总是先给一小点儿,让我们先尝尝,如果能接受,她才盛一些给我们,边盛边说:“先吃一点,喜欢的话,还有很多很多。”盛菜时溅到桌上的菜汁,她很自然地顺手用面包蘸起。吃完盘中菜,她与百川都用面包把盘中的汤汁擦得干干净净吃了。他们的举动让我想起了儿时,那正是我们长身体的时候,可全国性的食品匮乏,使我们总处在饥饿状态,盘中所有的东西都会被舔得一干二净。可现在,我们早已忘记了当年那场自然灾害带给我们的一切,老一代的节俭我们这一代尚能理解,下一代则可能视为小气嗤之以鼻。看到节俭已成为法国人生活的一部分,我由衷地感到历史是不应该忘记的,勤俭的传统美德应重新列入我们这个人口大国的儿童教育。
到王太太家的这一天,是万圣节前夕。下午,王太太为我们安排了一个活动——与她和吴竹英女士一块去给王先生扫墓。这让我很意外,因为给家人扫墓在中国是很私人的事。吃过午餐后,百川有事赶回巴黎了,王太太边带我们参观楼上的房间,边等吴竹英。通过与王太太的聊天,我们得知,王先生是中国留法学生,毕业时,因政权更替无法回国,他也不愿到台湾,就留在了法国,后来入了法国籍,娶了王太太,再后来就在一所大学历史系当教授。王先生虽然入了法国籍,但他对祖国的感情却没有减少,并对王太太有着深刻影响。
突然,门铃响了,王太太急忙开门,谁知门外来了一群画着鬼脸的小孩,他们是来索要万圣节礼物——糖果的。孩子们走后不久,吴竹英开车到了。于是,我们一块儿上了她的车。吴竹英是中国温州人,到法国已二十多年,现在在法国开了几家店铺,生意做得不错。两个女儿一个大学毕业在帮她料理店铺,一个还在比利时读大学。吴竹英是个热心人,年年陪王太太给王先生扫墓,有一年万圣节,王太太在外来不及赶回来,扫墓一事就直接由吴竹英代为。
王先生与王太太的父母一同合葬在郊区的一个公墓。按中国传统,强调大家庭生活,但去世后似乎只有夫妻同穴而葬,而法国人的习俗则与我们不同,孩子成年后就离家生活,但去世后,一家人却又相聚一室。从墓碑所刻的死者生卒年代可以看出,王太太来自一个长寿家庭,父母都是八九十岁高龄才离世。王先生1987年去世,享年77岁。墓碑上,王先生的名下已刻上了王太太的名字,她生于1922年,卒年尚是空白。王太太一边将带来的菊花与百川早上来祭奠时敬献的花卉调整摆放好,一边说道:“什么时候我的卒年刻上去,我就和他们在一起了”。语调从容而平静,没有通常老人对死亡的恐惧。
祭奠完毕,王太太领着我们参观了整个墓地。走出公墓时,她的步履依然是那么平稳,看不出已劳碌了一天。
与王太太告别后,我脑海里老浮现出这位老人的身影。尽管我们相识不久,但这个充满活力而重感情的老人,已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她提起她的王先生时的那种敬意和骄傲,使我理解了她对中国以及从中国来的朋友的热情。带着王先生家乡人去看望王先生,让王先生知道她在继续着他所关心的事,这或许就是她带我们去扫墓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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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关心,常向在法国的朋友打听王太太的消息,听说她身体尚可,只是记忆已不如前,心中有点怅然。找出以前拍的照片,放在本文后,让大家也认识这位现已91岁高龄的对中国人特别友好的老人。
88岁的王太太驾着一辆小车,活跃在法国北方小城阿哈斯。她精力旺盛热于助人,在当地华人圈内挺有名气,也赢得大家的敬重。
王太太带着一些资料来到我们在阿哈斯的家,非常认真地向我们介绍有关德国游的信息。
家中的花草伺弄得挺好。我总觉得热爱花草是热爱生活的一部分。相机刚用还不熟悉,不知怎么,只能拍黑白片了,幸好过一会调整好了。
王太太带我们来给王先生扫墓。安葬在异国他乡的王先生能常有同胞来看望,应该是快慰的。相信他很感激对他一往情深的王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