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两夜一天的大雨，今天早上才停，所见之处都是湿的。河里涨满了水，在家都听见水流的声音。知了声，一日多过一日，不停歇片刻。

    

    曾经的我们社，主要分两块，中间被一条河隔开。河对面的田地属于河对面的人家，主姓T，称为“T家湾”，我们这边主姓Y，叫“Y家高屋基”，河的名字叫“社会堰”。T家湾入口处一条公路通向学校、街上、乡政府。公路分叉处往右，沿着山脚的房子就是T家湾，往里三四百米就是社会堰，过了桥便是Y家高屋基的大院子。曾经这里二十多户人家，百余人，两户外姓人。靠河的房子密集，占了三分之二的住户，称“大院子”。沿着院子往里，是半个椭圆形的湾。两边入口各有几家房子，一条可以从这边入湾从那边出来的一米多宽的土路，通向各家的房子和田地。两边主路中间围着的是田，外边是一块一块的平整的土地，土的边上是山。周边的山不高，矮矮平平的，是我们7080年代小孩子的游乐场。近二十几年，种庄稼的人相继进城，靠山边上的地都荒了成了草和树，已没有了曾经上山的路。那条连着各家房子、田地的土路去年变身成了两米宽的水泥路。  

     如今，这里还有多少户口挂着，我不得而知。去年我回家时，包括一位车祸瘫痪的婶子、一位9岁的侄女，才回家两年的我爸，时常住人口9人。除小侄女，平均年龄70左右，一位外姓人，姓T。

     昨天，少了一位。那位外姓人，六十岁，肺癌去世。他，两个小孩，大的是儿子，小的是女儿，老婆在早二十年前因病去世，儿子在外面打工，女儿在三十公里远的镇上。他家的新房子才修了三年，去年查出患了癌。

    听说，他以前在外面打工，前几年才回来。听说，刚回来的时候身体不怎么好，种的地不多；听说，身体渐好就开始种得多了；听说，他把湾里堰塘的水全抽到自家田里想养鱼，弄得大家都没水淋庄稼都埋怨他不该这么做；听说，他独自把堰塘的鱼抓了去卖；听说，他和邻居为点小事，就说“我砍死你”。听说，曾经在知道老婆生的什么病后就说不治了，她老婆去世后，他说骨灰拿回来做什么；听说，他和儿子的关系十分不好，见着面就吵，有次儿子还追着他、喊着要打他。听说，也曾有位女人来过他家，对他念念不忘，因他不同意或别的原因就没见着再来。听说，去年他把自己的坟地选了、修好了生基（埋放棺材用），没打招呼便修在了常年不在家的邻居的土里，那人回来后跟他要了八百八。听说，年初的检查已没了癌症，他想再出去打工女儿没同意，便到处开荒种地。。。

      五月，我见着他太阳天中午两点还在河边的荒地里开荒，没几天就种上了黄豆；他见我爸也在相邻的荒地开荒，还说要用他的砍土机帮忙砍土。6月，端午节那天早上，我在他家附近的田坎上找陈艾。那田坎是他家的，陈艾自然也是他家的，他早上刚割了回去，我在割他割剩下的。他正在吃早饭，端着碗站在边上，跟我说他早上割了蛮多，家里还有去年的，问我要不要，他可以给些给我，我说那先帮我放着我下次来拿，他说好。自那以后，我虽见着他家的门有时开着，再没到过他人。幺婆家和他家房子挨着房子，听幺婆说，端午节后他身体突然不好，吃不了多少东西，总去外面输液；前不久，又听幺婆说，他买了她的玉米还说玉米甜得很。昨天下午，波弟弟告诉我，他走了，在被送回来的路上；一会儿，从外面路上传来几声火炮声，我知道那是送他回来的车子路过；几分钟后，就间隔着有火炮声传来。

       方才，我去买给他的冥纸，来去都路过河边那块他才开荒出来的地，黄豆已有二三十公分高，前阵子天干大部分叶子都打了卷。我想着，这黄豆以后谁来收、他种的玉米谁来帮他收，他种的那些地以后又会是谁去种呢。这以后，即便再听说关于他的些什么，也不会有这以后的事情了。

   

      早上，我问爸要不要去送送他。爸爸说他问了旁边的能叔，能叔说他不去；他说要去给红苕上肥，再问问刘姨他们。我便带圆圆去散步了。我回想着有关他的那些事情。我不竟想着：他的一生，为了什么？在他临别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会想些什么？ 我不竟想着：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着要去买点冥纸送送他。因为不知该怎么买，也想着要先给爸爸说一声，否则他该是会不高兴的。散步回来，我便坐在了电脑前。爸爸回来后，他说他们都不去，就看对面的诚叔了。我说，我觉得还是应该去一下，毕竟这么近的邻居，这么几十年。爸爸说那就去吧。我再说，我也想出个礼。爸爸说那不就出双份了，不太同意。我没有和爸爸争论下去，只说，我不想自己过去，把钱给你带过去就好。我问了要怎么买拿去的冥纸后，就出门了。

       回来后，我依然坚持我自己要送个礼。爸爸依然不愿意，他说“要不就你自己去吧我不去，要不我去了只写你的名字。我说“平常你都和我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到这种时候，你就和我是一家了，外公走的时候也是如此”。爸爸没说什么，直接回他屋了。

     自那天“威胁”之后的这几日，爸爸明显不同了些：中午会帮着准备饭菜，晚上会说他去洗碗。今天中午快到12点了，也没见他出来(不知他是否睡着或者有生气)。我便去做午饭。我刚到厨房淘上米，他便出来了。我说那帮我把菜切一下我一会儿来炒，就又回到了电脑前。

      

     13:24  刚吃了午饭。

      吃饭的时候后，我折中说道“要不，我给你三百写你的名字吧，我就想送个礼自己不想去”。他说好，又说他要给一百。爸爸说，上午刘姨说，她家有几只鸡被他打断过腿，几家人都和他有过矛盾。我说，整个湾就这几位老人家，以后不知道谁走在最后，倒时想找人吵个架都没有的。爸爸，没说话。我既是问又似自言自语：人一辈子是为了个啥，他争来争去是为个啥，为了儿女吗，为了要追着打他的儿子吗。我又说，以前的人，该结婚的时候就结婚，该生小孩的时候就生小孩。现在的人都想明白了，所以不想结婚也不生小孩了，越是有知识的人越不想。爸爸，始终没说话。

    

     

     早上，姐姐有微信语音我。问我吃早饭了没有，然后问我有没有被子放在那边，我说有。我问大宝搬得远吗，她犹豫了一下告诉了具体地方。随即，我们便挂了电话。

      这，像亲姐妹之间的电话吗？双方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即便是普通房东和租客之间，也不至于这般冰凉和格式化。这些年，我不只一次的问为什么。我无能为力：对他人无能为力，对自己一样力不从心。

      若非大宝刚巧回来，有时间给我缓解情绪的机会，或许我被情绪牵扯早着带着圆圆回了城。

      前阵子为填志愿和大宝不开心，他回来时的诸多小事心累不开心、走时更是因没和我打招呼的那种被无视感牵扯着，随即决定把房子收回来。即便我清楚，他周末未必如高中回得那么勤，即便我清楚，他大二未必养猫，但我依然给自己充分的理由把房子收回来。后面几天我就后悔了。想着如果再缓几天或许就不那么决定了，或许他们笑着给我说点软话就不一样了，也想着既然这样了那就这样吧，无所谓了。

     即便我努力克制，即便我知道“爱无所求，被爱无所累”但我依然有所求。尤其是在大宝考上大学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开心，他身边的任何人都没有表现出过开心，除了我。我知道他没有因为我对他的关注而有任何负累，那是我期望的，同时，我也不原意他和他妈、他外公一般的无视我。所以，那让我难受，克制不了的难受。

   昨天看书：“我的'自我’只存在于我的意识之中，自我包含 通过意识的一切：记忆、行动、欲望、乐趣、痛苦等。更为重要的是，这个'自我'代表我们点滴建立起来的目标的先后次序“。我们被我们的意识控制，被我们关注的点的先后次序影响。所以，时常冲动地做决定，时常矛盾，时常后悔冲动。

    我默默的希望大宝会下个月再搬，默默的希望他会用哄女朋友那般的情商来笑着跟我说好话，我默默的希望我姐能出来调和或者主动说一下找房子或者她相关的事情或计划（那日告诉她大宝大二想养猫的时候，我就认为未必非此不可）。同时，我更清楚的知道，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大宝的情商只会对他女朋友或者其他人，我姐的笑脸也只会对我以外、我爸以外的其他人。我也很清楚，大宝对爷爷奶奶的情感和对外公的不同，我不止一次的说过，那是因为他爷爷奶奶在他小时候传递给他的，社会文化方面的原因------他姓W不姓Y，他是儿子。

    所以，我时常矛盾，时常做着些只有自己能懂的事，时常说些只有自己能明白的话。身边的都说”是你自愿做的“，都说”没人让你做，你做了还念叨些做什么“。是啊，我也不想啊。其实，根本就不是我想做和不想做的问题，是我认为我应该做，是我认为若我不做的话会后悔。同时，我也恼着。我想说点好听的，可我控制不住嘴巴，控制不住难过时候的情绪。

     我知道，无论我说啥，我爸不会明白，我姐也不会明白。

     就如，我爸从不好奇我为啥每天要坐在电脑前，从不好奇我为啥会生病，为啥晚上睡不着那样，他自有他的答案，我是他眼中的我。我姐也一样，我是她眼中的我。大宝也一样，我是他眼中没他成熟的小姨，这以后或许小姨都不再是了。

       他们眼中的我，与我无关。同理，我眼中的他们，也仅是受我的意识影响而判断出的他们的样子，大概率和他们认为的他们自己不同。

     最常听见的一句话是“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自己怎么开心怎么过”，“过好自己就好了”，这些话都在理，也都是社会所提倡的那般经常能听到。曾经，爸爸和姐姐老跟我说这样的话，我总莫名的难过，不知要这么反驳。上次为什么事，爸爸又说这样的话，我怼他：”你说这样的话，我们这几人跟你没关系吗，你以前怎么要生我们？我没小孩我也不敢说这的话，我上面还有你。即便你老了，我以后就能说这样的话了吗？没儿没女的人，就该啥也不干只顾自己的吧，他们为什么还种地，还把钱给侄儿侄女呢“？

     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感到得这个世界的不真实，近来越发的这么认为。

     既然是如此的不真实，那么，做什么事情，什么样的结果，有被怎么看待或是无视，都不是那么重要和不可以被接受的了。然后，我依然不知到：眼前的日子是不是就是快乐和幸福的？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幸福？

     曾经，我有写过“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的日志。如今，我已不再觉得抱歉。

     如今，我想知道：生而为人，为何？为何生而为人？

     如果，邻居们明白，他们还会争来吵去的吗？

     如果，我爸明白，还会不愿意出双份礼吗？

     如果，我明白，我会被情绪控制吗？如果，我姐明白，我们的关系至于这般冰凉吗？

     如果，老的、长的明白，小的、幼的会不明白吗？

      为何生而为人？

      生而为人，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