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书不签名，也是好风景
罗文华

    近年我陆续收到一些作家、学者朋友所赠他们的新著，书上都没有签名和赠言。其中有些书是作者本人寄的，但书上的封膜都没打开过，作者得以免受签名题赠之劳；有些书是作者委托相关出版社或书店直接寄的，作者更得以免受接送样书、打包付邮之苦。
    近些年，签名本禁不住一些人的乱鼓捣，名声有些不好，甚至出现了“书界耻谈签名本”的说法。在这样的形势下，一些作家、学者异于流俗，赠书而不签名，从简尚实，返璞归真，此举于文坛是种好风气，于书林是道好风景。
    关于签名本现象，二十多年来我曾写过多篇文章。最初，我提醒藏书爱好者应重视收藏签名本；如今，我则警示大家不要把签名本搞滥搞臭。我在一年前发表的《“民间读书”的趣味与品位》一文中写过：“我参加过几次各地读书人的聚会……我也看到，有的与会者一次竟带来数十本书，软磨硬泡地让它们的作者来新夏、陈子善、王稼句等名家签名赠言，结果把耄耋之年的来新夏先生累得够呛，让多产新书的陈子善先生忙碌得整个晚上连喝茶的工夫都没有，如此批量速成‘名人签名本’，不是害人害己，也是‘俗人俗己’。”可能是拙文多少产生了一点儿社会影响，后来参加来新夏先生的一次讲座活动，主办者就特意提醒现场听众不要让九秩高龄的来先生签名题字，他老人家由是得以顺利脱身。
    然而，最近在上海参加第十一届全国民间读书年会期间，发现速成“名人签名本”运动竟然如火如荼，愈演愈烈。有好几位代表都是背着数十本书而来，遇到与会的王稼句、薛冰、陈子善、徐雁等作者便抓住不放，紧追到房间里、会场上，硬摁着他们签名题字。这几位代表参加此会的主要目的，可能就是为了一次性制造一批“名人签名本”。我原来以为他们至少在当地都是十分了得的藏书家，今观其眼光、口味、手法和心态，不过是几位当代名家的高级“粉丝”而已。他们兴高采烈地满载而归，再看王稼句、陈子善等几位名家，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副无精打采的疲惫模样。
    还有朋友爆料，有人买到好几本陈子善等名家出版的同一种著作，反复多次找他们签名，随后这些签名本就以高价出现在网上书店中。《礼记·大学》曰“生财有大道”，弄个签名本卖卖也算是生财有小道吧。好在这些签名本确实是陈子善等名家亲笔所签，总比北京潘家园旧书市场上那些打着孙犁、钱钟书、季羡林等大师旗号的“伪签名本”要强些。但无论是“伪签名本”的出笼，还是“速成签名本”的泛滥，无疑都是文化浮躁、贪欲膨胀、急功近利的表现。
    此次全国民间读书年会也有一个关于签名本的亮点，就是南京著名作家、学者、藏书家薛冰先生新著书话集《旧家燕子》的发布。这本书话集与众不同之处，是介绍从别人手里流出的签名本，即著者或译者签赠给朋友的书，后来流入旧书市，又被薛冰先生淘到，将书的内容和流传过程加以介绍。这本书话集的旨趣，用薛冰先生自己的话说，就是“淘书三十余年，我并未刻意追求过名家旧藏，许多书都不是因有了谁谁的题签才买下来的，还是以可读为主旨。当然，时下号称信息社会，前人的签赠题跋，片言只语，都在图书之外，增添了新的信息，亦增加了探究的乐趣”。这本《旧家燕子》，既是对书话题材的创新，也是对签名本的活藏活用。我们应该学习薛冰先生，收藏有价值的书，并且充分利用藏书，多选择一些专题进行研究和写作。
    我坚持我在《签名签的是缘分》一文中的观点：“现在，社会上有各种各样的‘迷’，与‘追星族’相仿，搜求名人签名、收藏签名本也是一种‘迷’，而在这样的‘迷’中，是潜在着一定的文化能量的。拿签名来说，过去签的是友谊，是对友谊的纪念；现在签得太多了，不可能都产生友谊，那么如果能产生些缘分也挺好。所谓缘分，往往体现出一种互动的关系，即对名人来说，除了享受成就感，还应通过签名体会到受众带来的压力；对乐意让名人签名的人来说，除了通过接受签名而亲近名人，更重要的还要借鉴名人经验来打造与完善自我。”
    我也想继续坚持自己已经坚持了近三十年的签名本收藏模式，即寒斋所存凡是题我上款的签名本，皆为该书作者主动签赠，无一例外。我知道现今很多朋友收藏的签名本数量远超于我，但我不会嫉妒他们。我确信我收藏的签名本的作者，都是我真正的师友。为此我时常羡慕自己，羡慕自己拥有这些珍贵的友情与难得的缘分。至于那些师友赠给我的没有签名和赠言的书，虽然不在签名本的范畴，但我也不觉得其中的友情与缘分会打任何的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