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乡明月

　　又快过年了，在中国人的传统里，年是团圆的节日，孝敬的节日，亲情的节日。
　　你看，平时有恩的，这时要上门感恩，平时有友情不能紧密联络的，这时要好好聚聚，平时有点过节的亲戚、朋友，一句话，一个短信，疙瘩也就解开了……

令人惭愧的家事，不识自己的亲姑奶奶

　　这里，说说我自己的家事，说来惭愧，替自己，也替父母，祖辈，其实是怪自己，几十岁的人了，才明白过来这世间的人情、道理啊！
　　如果不是在纸上，这件事情，很难开口。
　　我的家庭很复杂，说来就长了，我的曾祖母生下我的祖父和一位姑奶奶后，去世了，曾祖父又后续了一位太太，是我的后曾祖母，老人家又生了五个女儿，我又多了五个姑奶奶。
　　曾祖父去世后不久，家道败落，因为吃不上饭，几个姑奶奶有的嫁人，有的做了童养媳，后续的曾祖母走了。最小的姑奶奶被卖掉时，才几岁，那段家史，那些老人家的苦楚，真是令人落泪啊，不说也罢！
　　我的爷爷五十多岁上因病去世了，我当时三岁，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听一个本家老伯父说，我的爷爷非常仁厚，只不过老人家有些脾气。
　　我爷爷去世后，几个姑奶奶与我们家走得都不亲，几个与我爷爷不是一个母亲的姑奶奶还与我性格刚强的奶奶闹过不同程度的矛盾，亲情很淡了，许多姑奶奶家的表叔我都不认识。我没有抱怨长辈们的意思，应当说老人家们都有善根，但都没有学习过伦理道德，我们中华民族的根断了100多年了，“先人不学，不识道德，无有语者”，怪不得他们，是没有人告诉他们啊。

怎么把冷了亲情再续上？

　　在这里忏悔，我几十岁的人了，好几个姑奶奶家都没有去过，这个家庭的责任，后来都在我这个长子长孙，没有尽到本分，实在不是人了！
　　奶奶在世时，几个姑奶奶家的表叔们基本只有过年来上坟时，象征性地来一下，来了也不吃饭，进门说几句话就走了。
　　奶奶过世后，表叔们来得更少了，这里说一下，我的姑奶奶们也许是早年经历了太多的困难，上天补偿她们，家家人丁兴旺，平均每家都有四五个儿子，我家的表叔真是数不清，光姑奶奶家的有二十多个，这都是与我们血脉相连的亲戚。
　　前年，学习了传统文化了，我开始打量自己，什么角色都没有当好，在家里是长子长孙，祖辈、父辈、亲戚都把最大的期望给了我，但自己做了许多不孝、不仁、不忠、不义之事，家族的义务都不管，甚至赶不上弟弟，真是有愧！
　　我的弟弟们也都在外工作，祖上的荫德，看起来还都可以；又因为自己不明道德，其实都是挫折重重。
　　过年了，给父母磕了头，人生第一次啊。
　　该商量走亲戚的事了，说起了姑奶奶们，我们兄弟一致想，今年一定要走这些老亲戚了，平常不走，感觉着淡，其实都是咱父亲的亲姑，多近的亲戚？如果不走，那咱们今天在外，与这个拉关系，与那个交朋友，有什么意思？
　　三弟说，今年一定走姑奶奶家，哪个都不拉下。
　　怎么走？怎么把冷了亲情再续上？
　　磕头吧！进门就给老人家们磕头，姑奶奶不在的给姑爷爷磕，姑爷爷也不在的，给表叔们磕，我和弟弟们想到一起去了。
　　到了初四，兄弟们开着车，准备去走姑奶奶家了，开始父亲不太情愿，有这样那样的抱怨，我们劝老人家，咱做的不也不好吗？
　　初四走了三家，大姑奶奶，二姑奶奶，小姑奶奶。大姑奶奶不在了，因为她与爷爷是一个母亲的，自然是走的最近的，表叔们也常来常往，这里不提。
　　到了二姑奶奶家，二姑奶奶也不在了，二姑爷爷半身不遂躺在床上了，表叔们相迎，其中的一个表叔我认识，另外一个表叔没有印象，我在前面，领着弟弟们冲着炕上的姑爷爷磕头。姑爷爷可能因为病神智不是太清楚，表叔们上前拉我们起来，表侄们快起来吧！
　　我们站起来，再看站立的表叔，眼神里就不一样了。
　　随后与表叔说了许多心腹话。表叔执意留我们吃饭，我们说，还得到小姑奶奶家去，多年没有去了，我们兄弟都在外上班，就这两天时间在乡。表叔理解，依依惜别。

老太太含泪说，我这么多年没有娘家啊！

　　这小姑奶奶，今年70多岁，比我父亲年长一两岁，她家的小表叔比我年纪还小。她在离家百里之外的外县，是小时候卖过来的，真是苦啊。我们兄弟中，只有二弟前几年过年来过两三次，我竟然不认识自己的姑奶奶。
　　每每说路远，交通不便，其实都是托词。
　　进了门，见了一个慈祥的老太太，看起来还很年轻，仔细打量，她的脸上，有许多我家族共有的模样。
　　二弟说，这是咱小姑奶奶，我们连声说，姑奶奶，我们看您老人家了，我们来晚了！
　　双膝跪地！姑奶奶，给您磕头了！
　　来晚了几十年啊！头磕在地上，羞愧啊！
　　小姑奶奶拉着我的手，说，看我的孙子们好的，我昨天听说娘家的孙子们要来，盼你们啊！老人的眼里有泪。
　　老人说，我这么多年没有娘家啊！
　　我们的心里，发颤。
　　“我这么多年没有娘家啊”！老人的这句话有多少辛酸啊，在农村，一个女人没有娘家，或者娘家没人来，人前抬不起头啊，成了老太太了，儿孙满堂了，她还是渴望有个娘家啊。
　　表叔说，听说你们要来，昨晚老太太一宿没有睡觉，早早派我们到县城再买些菜，其实过年的东西，家里都有。
　　小姑奶奶絮叨着过去的岁月，说起我的爷爷，她的哥哥，老人家当年为了找她，推着小车，四处打听，走了上百里路，走到了这里打听到她的下落。
　　爷爷在着的时候，经常来看她，看这个被卖掉的妹妹，都是步行，我想，每次路上，老人家心里都有许多无奈和悲怆啊！
　　一桌团圆饭，亲情融融，姑奶奶不吃，坐在一边看着我们吃，看着她娘家的孙子们吃，眼里，是无限的慈爱与满足。
　　我想，爷爷在天有灵，看着这一幕，也会感到欣慰的。就是那低头一跪，几十年的冰冷与淡漠烟消云散，就是那一跪，一切都回来了，尽管是这么晚！
　　……
　　就这样，我们这个春节里找回了一份亲情，一份坦然，一份幸福啊，这人间，有多少人与我们的血脉相连得这么近？
　　拜完了几个姑奶奶，我们都回城了，初七，弟弟打电话来，我几个姑奶奶家的表叔们，将近二十个人，浩浩荡荡来看我父亲、他们的大表兄了，老兄弟们高兴啊，那一场宴席几乎就没个散，同时他们约定，每年都来聚，也让我们小辈们参加……
　　又快过年了，我们又要回乡了，今年还去给姑奶奶拜年，兄弟们在电话里商量，一定陪着父亲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