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审美和道德两方面说说郭德纲。

其一，他的相声评书之类听过十小时以上总有了，主要感觉是尴尬，其次是无甚特色，对语言节奏的掌握不如当年许多相声演员，距离大师十万八千里，很不自然，架势又太端着，盛名之下听过好几轮，始终不能给我任何乐趣。当他做主持人的时候，这些弱点暴露的更明显，十分干燥，从来不是我心目中喜剧的料。但他也有个优点，就是也不放下身段豁出去搞笑，避免了可耻的肉麻，我看到的始终是一个拿着姿态不放松不融入的人，这种间离感不娱乐，但作为个人特质还不错。

其二，他对相声糟粕的挽回，是我喜欢的主张，下流中才有生命力，此功可抵侯宝林先生的净化相声之罪，但伦理梗之类的相声还是太斯文，不好玩，不算真邪门，色情的荤段子我没怎么听过，料想可能还是不够下流，不知道有没有赶上二人转和山歌教的程度，这些都不过尔尔，换个角度想，这些糟粕没了也许并不可惜，毕竟网络时代的下限刷太快，传统相声很难跟得上。

其三，我最喜欢的是郭德纲骂人，最显小人的恶之美，此时他的套词儿最显本色，一个端着架子世故入骨的人精，被骂的人越势利就会越如芒在刺，可说是以恶制恶，无伤大雅。而因为每句话都是用在装逼和损人的刀刃上，就有表演不能及的纯粹，我喜欢他骂人时的表现，觉得这种与人斗才是他真正的作品，他的某些访谈也比相声好看多了。我倒相信他是个敬君子的人，只要你别被他看出小来，看出小来了自然百般瞧不起，因为他比你门儿清啊。

其四，郭德纲显然并非君子，而更近于小人，但他要强，以强盖丑总是可以奏效的，在他最火的时候，以上所有特质都一目了然，但似乎所有人都看不出他的强和丑，我不明白观众为何执迷于将他视为给人该来欢乐的笑匠，心无芥蒂的玩赏他并不好笑的作品，以至于把听相声搞成了刻奇（媚雅），实际上刻薄阴损才是他的天分，自由的恶意才是他真正值得自豪的技艺，比如当年有矛盾的人死时他给赠个双喜，这就显出他的野蛮和不凡，不被现代社会兑了水的恩义情仇束缚。

当然了，这样一个人并非文明人，但值得惜才，不是指相声的那个才，独挑相声界的前辈平辈后辈，是他最好的作品，如果他太失势，我就觉得他值得支持，如果他太得势，我就觉得他值得警惕。总之有个郭德纲，时代还是多了几分意思。这一轮过后，会多出不少烦郭德纲的人，在中国人这里，宠儿到弃儿往往一念之间，因为普遍缺乏对个体的尊重，也就没有真正的体谅，站队时往往草菅人性。而像我这样推崇他的是非，超过推崇作品的人大概不多吧。

相较而言，曹云金文章的所有攻势都让人不以为然，只是一些迎合观众的陈腐叙述，祭出张文顺来傍身就更加无聊，中国人吃这套，但相声复兴毫无疑问是郭德纲之功，什么张文顺李文顺的并不重要，所谓创始人的虚名并实际意义，拿这个来压郭德纲，以此抵消他对自己的再造之恩，其实很不体面啊。

题图：Newliu《愤怒的大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