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对那些急功近利的作家不甚感冒。他在《什么是文学中》,引用了勃里斯帕兰的一句话:“词是上了子弹的手枪。”
萨特说,“如果他说话,他等于在射击。他可以沉默不语,但是既然他选择了射击,他就应该象个男子汉,瞄准目标,而不是象小孩子那样闭上眼睛胡乱开枪,满足于听响声取乐。”
而伍尔芙也同样发表过“射击”论。不过她讥讽的是那些专事文学评论的人们。她对他们充满了鄙视。
她说:“现在的批评家评论书,就象在打靶场上打一队队当作靶子的动物,只花一秒钟装上子弹,稍稍瞄准一下,就开始射击。所以,如果他把野兔当作老虎打,或者把天上的鹰当作谷仓里的鸡来打,甚至完全打偏了,把子弹胡乱射到一头正在田野里静静吃者草的母牛身上,我们也不必大惊小怪。”
从创作与批评的态度来说,“射击”论当然让那些不甚严谨的人们红脸,他们都在打空炮。
不过创作与批评除了求美的目的,求真、释疑的功用也很明显(前者以形象诠释,后者以逻辑解析),“射击”论说过了,就容易成为盲目排斥的工具。“疑”是一种任何人都不可能躲过的东西,人就是在释疑中过日子。至于作者心中的疑与读者心中的疑是否一致,不应该是一种隔阂,因为,萨特、伍尔芙没有权力防读者之思。
不过,射击论还算好,如果碰上中国学者的合理说法,那就更让你没有话说,甚至觉得有些窝囊。因为,这种限制别人思考的方式穿上了一层合理的哲学外衣。
清人孙德谦写有《古书读法略例》。卷五《阙疑例》中的阙疑:
夫人之为学,不能无取于书,读此书而一无所疑,《孟子》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也。虽然,尽信固不可,不能善疑,诚非读书而有得者,但既于此书有所疑矣,不如阙疑之为贵。何则?阙疑则他日或有可通,使偶有疑义,而吾为臆断之,是强解古书,古书于此受诬矣。吾故愿学者之能为阙疑也。
事实上,孙德谦也只是延续了孔子的说法,遥远的《论语》里,早就有“多闻阙疑,慎言其余。”
你说,我们这些没有创作能力,又不怎么写评论的人还有什么话说呢。只好不发问,不写评论了,呵呵。不过,人生有涯,当疑则疑,学者毕竟不如大众多。
注:《古书读法略例》真是一本好书。它足以让戴震小学、俞樾《古书疑义举例》等训诂学著作的境界失色。他不从文字、以及所谓“道”的指引读古书,着眼的是更加开放的错落、互证、连类而及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