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15日
北京智珠寺

       月初的一天，早晨起来摸出一本书来，《北京古建筑地图》，清华版，洋洋三卷，列有古都北京及各郊县自石器时代至民国近代共409处古代建筑物或古建遗址。当初购来时，打算“按图索骥”，一章一章地读，一片一片地走，一处一处地看，把帝都城乡所有的古建筑寻访一遍，除非“谢绝参观”。几年过去了，书还是新的，休说远郊的房山延庆，即使皇城四边，也只是走进其中一二。
       翻到第122页，这样介绍皇城东北角的智珠寺，书上这么说：“建于乾隆十六年至三十九年（1751-1774年）间，位于嵩祝寺西侧。建筑群坐北朝南，四进院落，五层殿宇。最南端为山门三间，硬山顶，门楣有石额“敕建智珠寺”。二进院为天王殿三间，硬山顶。东西为钟鼓楼。三进院有方形正殿，面阔、进深均为三间，周围廊，重檐攒尖屋顶高高耸起，凌驾于建筑群之上，成为附近街区的重要地标。其北为净身殿五间，歇山顶；最北为后殿五间，硬山顶。”

       智珠寺并非京城最耀眼的寺院，五年前却因为“高档消费”“私人会所”事件，对此，许多人口诛笔伐，许多人赞美有加，至今仍然有许多人关注，许多人以为神秘，称得上是一处网红物景。
       一天，天儿不错，便去往景山地区走走，也探访了这家寺院。

       沿地安门东大街北河沿大街路口往南，步行大约六七百米，于一个小胡同口右拐，百米左右即到达寺前。胡同内及周边正在施工，泥泞杂乱，只有寺院的一面红墙非常明快显眼。

       寺院所在的胡同群现在称作嵩祝院，因嵩祝寺而得名。明成祖七年在此建印经厂，为皇家刻印番、汉佛教经文典籍，并承担皇家佛事活动；经厂自始建至今有610余年历史。清雍正元年，青海罗卜藏丹津叛乱，年羹尧、岳钟琪奉旨平叛；岳钟琪于雍正三年二月平定叛军，将叛军巢穴彻底摧毁，藏传佛教章嘉活佛的法座青海郭隆寺被付之一炬，毁为一片焦土。雍正皇帝为了笼络黄教僧众、安定民心，下旨重建郭隆寺并赐名“佑宁寺”，同时隆重褒奖章嘉活佛，封为大国师、章嘉呼图克图，并在印经厂西邻兴建嵩祝寺，专门用作章嘉呼图克图在京都的驻锡之地。这就是嵩祝寺的来历，始建至今有280余年历史。智珠寺的兴建则更晚一些，是清乾隆十六年以后的事情，至今有260多年。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玄烨又下旨把番、汉经厂改建为法渊寺，至今也有240多年。于是，至乾隆中期，并形成嵩祝寺三寺并排的布局。清咸丰十年（1860年）英法联军入侵北京，法渊寺被毁于一炬；清末民国时期这里只是一片废墟，至解放后于五十年代被拆毁。嵩祝寺智珠寺渐被占用作办公场所、厂房和民居。

       上世纪八十年代，嵩祝寺及智珠寺被列为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往后，占用单位渐次腾退。至九十年代中期，文物部门对其中嵩祝寺部分做了清理、修缮，影像资料显示，殿堂修葺一新，院落整齐洁净，不过始终未曾开放，门户紧闭，神秘依然。智珠寺这边则仍然是一片残败景象，甚至垃圾如山。2007年，一个比利时人士和几个中方合伙人看中了这个地方，经官方批准获得这所寺院的修缮改造权，花了五六年功夫，突入大量的精力和财力，把智珠寺修整成今天的模样。

       我们今天能参观的，就是修正后的智珠寺、从山门到主殿及东西配殿这一部分。
       智殊寺坐北朝南，山门三间，硬山顶，石拱券正门，左右两扇拱形的窗户，汉白玉的券脸有精致的浮雕，门楣上的石额刻着端端正正“敕建智珠寺”五个大字。山门秀气庄严，山门内已没有哼哈二将两个守护神，暗淡的灯光下展示着一个硕大的旧建筑物构件。

       和普通佛寺建筑布局一样，中轴线上的第二座殿堂是天王殿。天王殿也是面阔三间，单檐歇山顶（而不是书上说的硬山顶），洁白的汉白玉拱形门窗与山门门窗形制相同；门前摆放着一对不大的古旧石狮。石狮看起来是老物件，只是摆放的位置有点别扭。

       我想走进去看看天王殿内的布置，刚迈过门槛，“忽”地打开了一道自动玻璃门，门内没有佛寺常见的弥勒、韦陀、四大天王，而是酒店常见的前台，里面站立着两位摸样很标致的姑娘。不等我回过神来，姑娘便递过一声问候：“先生你好！”“啊，你们好！这里是……酒店？”姑娘客气地回答说：“这里是餐厅。”我脑子里忽然冒出来“高档餐厅”、“法式西餐”、“人均消费***元”等几年前喧嚣于舆论中的概念。虽然觉得有些神秘，有点好奇，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往里面多走几步、只是装作无所谓地问一声：“啊！正在营业？晚上到几点？”“晚餐5点到10点。”
       走出天王殿才注意到，殿前西面一溜玻璃墙，里中一张张餐桌，靠玻璃墙这边的几张桌子已经坐上了客人。餐厅里不大亮堂，摆设也并不奢华，但看来生意不错。我还琢磨着，哪一天有空，我也应该来这里品一品其中味道。

       天王殿后边是寺院的主殿，一般称大雄宝殿，是佛寺里建筑规格最高的、常常也是体量最大的殿宇。明清皇家寺院的大雄宝殿，多是重檐歇山顶结构，但这里不同，主殿称作四方殿，面阔与进深皆三间，四周回廊，四角攒尖顶。四方殿大概就是智珠寺作为古建文物“修旧如旧”的代表作品。所有的柱椽梁枋、斗拱替木、门窗隔扇，皆不施新漆，保持原有的岁月痕迹，哪怕木质构件原有的油漆完全剥落甚至有明显的残损。大殿原本的四面回廊改变了模样，前后回廊依然，两侧却已改成旧砖墙。大殿不开放，虽然西北角廊下坐着几位气质不俗的男女在饮茶。从玻璃窗往里面瞅瞅，有点凌乱，但从摆放的一排排椅子仍然可以想象出往日商务活动的不同凡响的场景。找来一张五年前营业时的照片比对比对，确实是四方殿内的样子，也确实不负媒体曝光的那般奢华。

       四方殿后面还应该有一进五开间歇山顶的殿宇“净身殿”，和一进五开间硬山顶的后殿，被一小片竹林和一道小楼高墙遮挡，过不去，也看不见。忽然想起，刚才自己从嵩祝院北巷绕过来时，看见红墙上有门牌号为“嵩祝院6号”的大门，悬挂着“丝绸之路国际总商会北京办事处”等标牌，和“办公场所请勿打扰”的告示，还有，镶嵌在红墙上的“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  嵩祝寺及智珠寺”汉白玉标牌。这大概就是五年前曾被曝光的作为智珠寺用作“高档会所”的那一部分？总之，一个智珠寺眼下又被分隔成南北两部分，用途各异。

       智珠寺中轴线两厢，有两排平房，原本一边是伽蓝殿，佛堂，斋堂，另一边是僧房。被修缮改造后，东面被用作艺术品展示陈列，西面便被用作高端客房了。现在，东面的展示室里仍然布置有一个很新潮的摄影展，最北端还有两三间用作一个艺术氛围很浓的营业厅，游客可以在这里喝杯咖啡，翻阅一些艺术书籍，购买自己喜欢的小小艺术品。西面的客房没开放，走进其中一间，阴暗之中，床、盥洗室仍然摆设着；僧房变酒店，这难道就是当初每日房价一千两千的神秘客房？

       智珠寺院内不再像未经修缮时那样破败，不但整洁，而且有小池花草点缀，通道上还有一组很网红的一组现代雕塑作品。

    不过，我还是有点分不清，这里到底应该被看作是一座古寺，还是一处借景古建的商务场所？
      听说，关于文物保护与利用，国家有谁出资谁受益的政策，只是文物利用的范围有许多限制，比如，是不可以用作为酒店饭店的。

      昨天从官方媒体上读到一则消息：位于北京宣武门佟麟阁路的中华圣公会教堂旧址，新近经修葺改造变身为一个书店。该教堂建于1907年，解放后一直用做办公场所，2003年被列为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教堂变书店，一下子也变成为“网红”。看照片，教堂高高的穹顶，精致明亮的五彩玻璃窗，庄重的祭台，祭台正中巨大的十字架形图案，和整个大厅里弥漫的书香，使人感觉着静谧、庄重，而不是荒诞、或者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