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自己说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是讲述关于信仰的故事。电影一上映,好评如潮,掀起国人关于信仰问题的热烈讨论。影片最后十来分钟讲述的另外一个故事,极大地升华了影片的境界,也给观众带来思索和玩味的乐趣。电影的魅力就在于它的艺术,能够让人看后还能有所思,《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无疑做到了,而且还很成功。
当然,李安并没有给观众明确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是抛砖引玉般地让观众自己去思考、去选择。他也说过,讲的是信仰,但不特指宗教。信仰当然有很多种,它是某种观念、主张、宗教或价值观等的信任所在,并以此为行事的准则。顾名思义,信仰即信任瞻仰。信仰什么,在于个体自己的选择。信仰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随着个体自身的经历而经过建立、迷失、回归或重构等过程。
少年派在经历暴风雨之前,他信奉好几个宗教,他的家人也因此说他什么都信等于什么都不信。但是,他对神还是半信半疑的,所以他才会到教堂里问教父关于上帝的问题。教父说,别问那么多,只要自己相信上帝就是了。有时候,信仰什么并不需要什么理由。信仰也许只是臆造出来的用来抚慰心灵的精神家园罢了,只要它能够解决自己的内心问题,让自己的内心宁静祥和。少年派是素食主义者,基于宗教的信仰,他吃饭之前要做祷告,但这时候的行为其实只是出于形式,并没有深入内心。他相信动物也有灵性,于是他信任老虎并敢把肉拿在手里伸给老虎吃,直到他父亲在他面前证明老虎的兽性和凶残。从这之后,他对世界的看法已经发生改变,至少认识到恶的存在。
信仰在顺境面前也许能够照旧维持,一旦经历极端的困境,这时就会动摇甚至迷失。在暴风雨中,少年派经历种种磨难,在挣扎中,他直呼上帝,像是在质问,像是在控诉,这时候他对所谓的上帝的存在已经动摇了,因为既然存在,为什么不去拯救他,让他遭受如此磨难。在饮食匮乏和极度饥饿的情况下,鱼的出现并进入网里,让他觉得是神的化身解救了他。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孤岛上,也让他坚定了这个认识,因为神的指引让他遇到了岛,有了食物的来源。到夜晚的时候,他发现那个美丽的纯净的湖水竟然把鱼给腐蚀死了,他摘下身前的一朵花朵,看到了人的牙齿,这时他明白了,这个岛是食人岛。也许,他本以为找到了安身之处,幸好及时发现,让他继续启程。最终,他漂到了墨西哥,漂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他获救了。劫后的他,信仰又回归了。在他和前来询问故事的作家吃饭之前,他依旧先要祷告。但这时的祷告已经不再是形式,经历磨难的他已经深信他的信仰了。
故事如果就此结束,影片的层面也就仅仅局限于此。而另外一个故事的版本,却是震撼人心,也把影片的境界提到一个更高的高度。很多人都会相信,第二个故事才是真实的,第一个故事只是童话。童话很美但虚假,现实残酷却真实。真正的海难后,漂流中的并不是派、老虎、土狼、猩猩和斑马,而是派、厨师、水手和派的母亲。这些动物的象征意义被作家一语道破,土狼即凶恶的厨师,斑马即断腿的水手,猩猩即派的母亲,而老虎即派自己。带有童话性质的故事中,土狼咬死了斑马,猩猩大喊大叫,后来猩猩也被土狼咬死了,这时发怒的老虎蹦出来咬死了土狼。现实中,是凶恶的厨师杀害断腿的水手,后来厨师和派的母亲争吵,也把派的母亲杀害,最后是愤怒的派把厨师杀害了。而这互相残杀的发生,很可能就是漂流中的饥饿造成的,为了解决生存的问题吃人肉!
少年派在向两个日本人讲述的时候,这个片段只有十来分钟,轻描淡写,不是很详细,却已足够让人深思,让人毛骨悚然。我们知道,派是有宗教信仰的,也是素食主义者,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也得杀人,甚至还得吃人肉!这也就牵涉到人性的问题,其实人既有善性也有恶性,既有理性也有兽性,只不过在文明社会中,在顺境中,恶的一面,兽性的一面被压制着、掩藏着,在极端的环境下,它们就会被激发出来,显露出来。第一个故事中,派和老虎从敌对到提防再到相互依存,对应到第二个故事中来,这个派象征的是弗洛伊德理论中所说的“超我”,而老虎则是派的“本我”,即一个是派善的、理性的一面,一个是派恶的、兽性的一面。“本我”和“超我”之间经历着互相较量、互相持平的过程。由于厨师杀害了水手及母亲,派的恶性和兽性压倒性地战胜善性和理性,这时他的信仰已经迷失了,他杀人也得吃人肉。而两百多天的漂流该如何支撑下来,必须还有精神支柱,即善性和理性要升上来持平,唯有如此,才能在恶劣的环境中留下对生的希望与动力。当派成功着陆后,老虎头也不回地走了,象征着回到文明社会后,善性、理性又占据主导地位了,而这时信仰又回归或者说重构了。
当把这两个故事讲完后,派问作家选择哪个故事,作家说第一个,派说你选择追随上帝。有没有信仰,信仰什么,在于自己的选择。在文明社会中,人们更愿意相信真善美的存在,更愿意相信信仰的美好。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条毒龙,也正因为如此,信仰显得尤其重要。正如科学解释的是外在的客观存在,而信仰解决的是内在的心灵问题。说它是抚慰心灵的精神家园也好,说它是掩盖丑陋的遮羞布也罢,生活中有了它会多一份灵性、多一份淡定、多一份精神的富足与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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