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去时褐衣红”
文·鱼满仓
这是一段久远的故事。
我们所处的那个生产队范围比较大，队里的人口也比较多。其中，这众多的人口又分张，刘，胡三大姓氏。而这三大姓氏又正好各自为阵住在村里的
三个自然湾子中。平时这三个湾子里的人们除了听生产队统一上工的铃铛声之外，彼此间少有互动与往来。
我们知青点的房子正处于较中间位置的刘家湾。由于我们知青的身份，平时总会吸引村里三个不同姓氏的年轻人到我们点里一起玩。我们在村里也不受到村里三个姓氏种种清规戒律的影响，想到哪个湾子里的人家去玩就到哪个湾子里的人家去玩，只要他们家里有和我们一样的年轻人。其中，刘家湾有一个女孩总是一个人郁郁寡欢的没有和我们一起玩而引起了我的注意与好奇。
结果一打听，原来是这个刘姓的女孩家成分较高而让她在村里总是显得形单影只。
麦收的一天，我们几个知青都在打麦场干活。每天不分昼夜的赶场打麦让咱们十分的幸苦与疲劳，我们也是每每趁轮班换人或者机器检修的时候，不管它三七二十一找一个阴凉处倒头而睡。
那天，当我们几个刚刚在一堆麦草上倒下不久，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艾蒿的味道。原来是那位经常一个人默默站在自家门前看着我们来来去去的刘家女儿杏儿
。她悄悄地给我们躺下的地方放上了一大把驱蚊用的艾蒿草。可当我们发现她的那一刻，她便很快消失在了高高堆起的麦垛后面去了。
杏儿是我们村长的最标志和漂亮的女孩，也是我们村最有文化的姑娘。初中毕业的杏儿一直留在村里劳动着。村里向她这样超过二十岁的姑娘
大都早早的去婆家了，孩子也可以人前撒欢了。可是，杏儿却因了家庭出生不好而少有人上门提亲。
村里还有一个长相十分帅气阳光的小伙子叫宽心。宽心高中毕业之后一直呆在村里参加劳动。遗憾的是这个身材挺拔，长相俊朗白皙，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宽心却与杏儿一样出身不好。这一晃，二十几岁的宽心还没取上喜福光棍一个。
本来这两个俊男靓女应该是村里最难得的一对，他们彼此也相互有了好感。可是，双方的家长却都不愿意。宽心的父母说自己家宽心条件这么好，希望宽心能够找一个家庭出生好的女孩子成亲。而杏儿的家长也和宽心的家长怀着一颗同样的心里，都想通过儿女的婚姻改变他们自己和家庭的际遇。他们两家人确实在那特殊的极左年代被成分高的帽子压苦了，也压怕了，也不再想宽心和杏儿的子女再和他们一样在村里遭人的白眼，歧视和抬不起头来。因此，
村里的这两个条件最好，最般配的年轻人的婚事便被搁置了下来，他们二人也成了当今人们口中的剩男剩女了。
不久，看见杏儿成天闷闷不乐的在村中出现。有时还看见她两眼红肿得跟杏似的。后来，从村民的闲话中得知，杏儿被另一个生产大队村长的瘸儿子看上了。并且那个瘸儿子已经托媒人上门向杏儿家提了亲。还说杏儿死活不同意等等。
同时，村里的宽心也被远处一个村干部的哑巴女儿相中了。宽心也不愿意。并且，宽心发誓不结婚。
要说这杏儿的对象腿瘸点也没事，只要不嫌弃杏儿，对杏儿好就成。遗憾的是，这瘸子仗着自己父亲是村干部一贯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其恶行十里八乡没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想，这样一个既无貌又无德的人，哪怕他的父亲在村里一手遮天，又有谁家愿意把自己家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呢？躲他还来不及呢。可杏儿却没有那么幸运，她终将逃不掉这种被推进火坑的命运。尽管杏儿的父母也不怎么同意这门婚事，可他们想改变自己一家和杏儿命运的心里终究让他们妥协了下来。
宽心这边的婚事也是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据说，对方答应宽心父母，只要宽心答应这门婚事，宽心一家可以随迁到对方所在地等等条件。这种既可以给儿子宽心娶到媳妇，又可以把全家迁往对方的条件自然打动了宽心的父母。可怜仪表堂堂的宽心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成天闷闷不乐的出工，回家；
然后再出工，再回家。本来就少言寡语的宽心，从此变的越来越沉默寡言了。曾经有过的笛声，二胡声以及属于他那灿烂的笑容再也没有了，成天跟一个木头人似的，任谁看见了都心痛不已。
之所以杏儿和宽心的婚事在村里同时进行，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其中定有蹊跷。
这个媒人便是瘸子村里的一个人。他为了巴结瘸子的父亲，便精心导演出了这样一场损人利己的把戏。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在外工作的儿子取上村长同样在外工作的漂亮女儿，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与村长结为亲家来缓解之前两人为争夺村长这一位置结下的梁子。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这一
如意算盘却害死了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那村长的瘸儿子自从媒人跟他把杏儿拿下之后，便经常借故到我们村里来。而且，他每次的到来都是呜泱呜泱一片。这样更激起了杏儿的强烈反感与厌恶。瘸子几次见杏儿不给他好脸色之后，更加肆无忌惮的在村里招猫惹狗弄的鸡犬不宁。想通过自己的yin威让杏儿屈服。
并且还摸清了杏儿有心村里的宽心。
从此，宽心的厄运便开始了。
于是，瘸子经常派人在村里无事生非的找宽心的茬。甚至搞得宽心一家人不得安宁。今天宽心家的猪不明不白地死了，明天宽心家的鸡又少了几只，宽心的身上和脸上也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没断过。可伶一个文质彬彬的宽心哪里是那些
流氓的对手呢！甚至，可怜的宽心经常无端的被瘸子带来的狗腿子打的鼻青脸肿还无处藏身。
那会儿，虽然村里有些人对宽心的遭遇给予了同情。可在那唯阶级论的特殊年代里又能怎么样呢？特别是我们知青，对宽心和杏儿的遭遇同样充满了同情，
也对那个瘸子一伙深恶痛绝，可我们也是敢怒不敢言。一来我们怕在那特殊的年代，被村里干部给我们扣上阶级界限不分的罪名，影响我们今后招生，
招工回城的机会；二来，我们几个外来的知青势单力薄，根本不可能斗过瘸子这个地头蛇，除非我们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不久，杏儿同意和瘸子结婚了。
杏儿结婚的那天，宽心正和我们大家冒了高温在一起给棉田喷洒农药。
那天，当宽心和我一起喷完一陇地之后转回地头准备装药水的时候，杏儿出嫁的队伍也走过来了。
我远远的就听见和看见了杏儿早已哭哑的喉咙继续痛苦的嚎啕着向我们一路走了过来。
此时，我也清楚的看见在我一旁默默舀着农药水的宽心眼里
噙满了泪水。两只鼻孔和嘴角又慢慢地渗出了殷弘的鲜血。我知道，这是宽心昨晚又被瘸腿派人过来毒打一顿的结果。
我还看见了杏儿从我们身边经过的那一
刻，从杏儿眼角流露出来对眼前心上人宽心的不舍与绝望的眼神。我更懂得杏儿的出嫁，是为了保护宽心不再被瘸腿无端的殴打及他一家人不再受到瘸腿一伙流氓的骚扰。
但是，我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宽心就在杏儿出嫁的当天夜晚，也就是宽心和我们一起结束了一天劳动回家之后，他借着到河边洗澡的机会，拿着一瓶农药一同来到了他家屋后的小河边。然后，将那瓶消灭所有害虫的农药一饮而尽。。。后来，听说宽心死之前，给父母留下了一份遗嘱，要父母不要为他悲伤，要父母不要为他换衣下葬，把可以穿的衣服留给弟弟和父亲穿。。。下葬时，宽心依然穿着白天和我们一起打农药的那套衣服。
那是一套怎样的衣服啊！那是一套连叫花子都不要穿的衣服。可就是那套破烂不堪的衣服却装殓了一个身材挺拔，长相俊朗白皙和阳光的年轻人——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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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29 10: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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