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家”艾尼·阿布拉的梦想
南疆聚居着众多的少数民族,使得南疆的民族文化异常丰富,有着独特的人文气息。南疆的重镇喀什更是中外文化荟萃之地,有着浓郁的异域风情。都说不到喀什不算到新疆,不到高台民居不算到喀什。高台民居就像是喀什的一张名片,在这里可以探访到有着千百年历史的土陶作坊,还有维吾尔民族特色的花帽刺绣、乐器制作等。高台民居的民间博物馆非常值得一去,馆长是喀什民间收藏家艾尼·阿不拉。他三十多年的藏品从古老的钱币到博物馆的镇馆之宝——羊头化石。在馆里,随手拿起一件不起眼的物品,有可能就是明代的瓷器;门口角落里一块很普通的石头,拿手电一照原来是一块和田玉籽料;每一件藏品都是一个古老的故事,慢慢带着你走进历史……琳琅满目的收藏。

浩繁厚重的民俗博物馆
在高台民居古老、神秘、幽深的巷道里,不由得让人感受到一段又一段历史,那些片言只语、片瓦残泥里所存留的记忆,已不止在人们的表情、举止、眉宇里,甚至这里的空气所散发的气息都有一种古老的味道。只是这种“古老”有时只是想象或者感觉,可在高台民俗博物馆里,你看到的已不仅仅是高台民居,还有喀什、南疆乃至世界的种种往事。

艾尼阿布拉向游客展示他的藏品—百年油灯。
琳琅满目难记数
有幸走进高台民居,有一个地方是一定要去的,那就是高台民俗博物馆,一个只有几平方米的院子,三个五层的架子上,满满当当地布展着千百年来出自丝绸之路上的,来自祖国内地及中亚西亚先民们的生产、生活用具,制酸奶的木桶、古朴的纺车,最奇怪的是挂在墙上的一串大小一致的鹅卵石,你怎么也猜不到它竟然是一件古老的民族乐器。穿过庭院进入室内,一间大约10多平方米的陈列室里,沿着四面墙壁摆放的架子上,房子中间的环形架子上,也都挤挤挨挨的摆满了各色各样深深烙印了过往岁月痕迹的物品。
令人颇感意外的是,高台民俗博物馆并非官方所设,而是喀什维吾尔族民间收藏家艾尼·阿布拉私人拥有。

这些琳琅满目、品种繁多的藏品,着实让人有一点儿目不暇接呢。门锁从民间土法木制、石制,到产自工业化的铜制、铁制的,足足有上百个品种。使人惊叹的是,尽管这些物什经年累月质地毁损、锈迹斑斑,功能却都完好如初。摇响数百上千年岁月文明的驼铃、马铃,叮叮当当也有八、九十个。还有叠着、挂着的令人眼花缭乱的祖国56个民族、中亚西亚各个民族特色鲜明的穿戴服饰,家居用品。而展厅的架子上或地上至少还摞着二三十台风行于上个世纪的留声机,个个都能放出吱呀呀的声响。

至于孙中山和宋庆龄合影的细瓷盘、杭州都锦生丝厂造的马林科夫、孙中山、毛等人织锦画、用金粉书写的古兰经、年代久远的铁质佛头、官印等又是怎么辗转到南疆,又被收入的呢?背后可能真有一些故事。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上世纪初,一些“洋人”们在喀什的巴扎上晃动的身影,而秦尼巴克、斯坦因、驼队、印巴商人等的形象也似乎就在眼前。的确,看到那些藏品,让人总有种时不时会想起来受到了某种冲击的感觉。好多物件,不自主地会让人勾起对喀什以及南疆乃至世界历史里某些事物的随想。

艾尼·阿布拉的藏品多得实在是无法想象,游人自然不可能知道这家博物馆藏品的数量。不知是艾尼·阿布拉一门心思只为藏宝,还是藏品实在是太多,抑或场地的狭小拥堵,很多千年百年前的物件大都随意地堆放着,没有好好地整理与登记。到底数量有多少呢?艾尼·阿布拉说太多了,自己也没有仔细计算过呢。一堆堆的古钱币、一摞摞的很多朝代的官方文书和古书籍,大量古老的已经失传民间的器物以及玉石、化石等堆满了展厅,而这仅仅只是他为数众多的藏品的一部分。还有一些藏品在喀什艾提尕尔清真寺旁的两个民俗博物馆里展出着,艾尼·阿布拉是当地好几个民俗博物馆的主要供货人。
艾尼·阿布拉的吝啬与慷慨
维吾尔族人天生就有一种经商意识,喀什噶尔的巴扎以及南疆的很多地方,人们似乎都在经营着什么。在喀什噶尔街头,你如果遇见艾尼·阿布拉,你会以为他是卖烤肉或者卖水果的小贩。你绝对猜不出艾尼·阿布拉在经营什么,更无法想象他背后有那么些“财宝”。

事实上,从15岁开始,艾尼·阿布拉就开始从事收藏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第一件藏品是在喀什城郊莫尔佛塔旁边一个叫做伯什克然木的小山村收到的两个清朝乾隆年间官窑烧制的盘子,时隔31年,艾尼·阿布拉拿起那两个盘子时,脸上露出的神情仍然有些陶醉,那可是他跻身收藏界的历史见证啊。
在数十年的收藏生涯里,艾尼·阿布拉把自己有限的收入大多换成了形形色色的藏品。为了收到可心的藏品,他有时候甚至不惜倾囊所有。前些年,在喀什市区几乎很少能够见到艾尼·阿布拉的踪影。他跑到喀什及周边地州的乡村收“好东西”去了。那时候,南疆很多的乡村之间交通不便,为了方便,艾尼·阿布拉买了30多辆自行车,放在30多个乡镇的朋友或熟人那里。只要听说哪里有值得收藏的东西,他立马坐长途车赶到那里,再换自行车向乡村里跑。

艾尼·阿布拉清楚地记得,1996年2月的一天,他听说在阿图什市的一个乡村里,有一家农户家中有一张古老的地毯。顶着料峭的春寒,他从喀什市区出发,搭乘中巴车,又换骑自行车,几经周折赶到将近70公里的目的地。当看到卖主展示在眼前的地毯,他欣喜异常,那可是一张年头久远的和田地毯啊。就像稚童看到了有趣的玩具一样,他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卖主出价2000元,少一分不给。艾尼·阿布拉身上刚好只带了2000元钱,相当于他当时三个月的工资,那也是他家全部的积蓄。生怕错过这么好的藏品,他一咬牙买下了地毯。从农户家中走出没多远,自行车带就被沙枣刺儿扎破了,囊空如洗没钱补车,更拿不出钱打车,他不得不推着自行车,整整走了大半夜,才回到喀什。“幸亏路上没有遇到像我一样的识货人,要不然,地毯早都被抢走了呢。”说起这段儿经历,艾尼·阿布拉很庆幸。

这些年来,艾尼·阿布拉感觉最对不起的是妻子和三个子女。为了收藏,他时常在外面东奔西跑,家人也很难见他一面。妻子没什么收入,他也很少给家里拿钱回来,家里人常常饿肚子。一天,他在家的时候,儿子问他要一块钱,说是太饿了,买个馕吃。他掏出一块钱递给儿子,可快递到儿子手边的时候,他又收了回来。他给儿子说:“你再忍一下,等一会我要出去收古钱,今天收下的,明天就能卖掉,一块钱能变成三块钱,明天我给你三块钱行不行?”儿子饿着肚子哭着上学去了。艾尼·阿布拉说现在想起这件事心里都愧疚,太对不起孩子了!艾尼·阿布拉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在都长大了,不知道儿子还记不记得那些事情?

痴心收藏终无悔
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恐怕都是在偶然中引发的必然。艾尼·阿布拉十二、三岁的时候,经常在艾提尕尔广场转着玩儿。有一次他进到一个铺子里,看见一个旧盘子在柜台上放着,觉得花纹怪别致的,就随手拿起来看。突然,背上就挨了狠狠一拐棍,一个维吾尔族老汉把他打出店铺。老汉一边打他,一边还气咻咻地说:“这个盘子也是你看的么?要是打坏了,你拿命都换不来。”尽管艾尼·阿布拉当时还是懵懂少年,或许就是这一次,注定了艾尼·阿布拉与收藏结下了一世不解的情缘。
如果翻阅古丝绸之路这部名垂千古的史书,人们不难发现,意大利杰出的旅行家马可·波罗在他著名的游记里用“货如云屯,人如蜂聚”来描绘的繁盛的“东方开罗”——喀什噶尔,因之2100多年的煌煌历史和独特的文明积淀格外耀人眼目,挑起人们好奇探寻甚至非分的欲念。

在广袤的南疆大地,无论城市还是偏远的乡村,总会见到不少倒腾古物的人,这种生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像鸡和蛋的官司,如今显然已经无从查考。有史为据,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叶,是新疆考古史上最热闹、成果最丰硕的时期,喀什噶尔再度吸引了世界的目光。上世纪初,英国人斯坦因在南疆边远乡村的一个地摊上发现了佉卢文木简后,很多探险淘宝的洋人闻风而动,来到南疆,文物买卖这种生意开始兴盛起来,似乎人人都知道埋在地下的或者祖先传下来的东西都是值钱的。以“三斯”——普尔热瓦尔斯基、斯文·赫定、斯坦因为代表的西方探险家更是明目张胆,在新疆,在喀什噶尔频繁出入,对他们目光可见、足迹可及的文物、古迹进行了疯狂盗劫式的发掘,大量文物珍品被运往国外。但大部分人都是把收藏当成一个生意来做。鼎盛时期,甚至产生了造假“天才”——被文物界称为骗子、造假能手和撒大谎的人的和田农民阿洪。目不识丁的阿洪,利益熏心,粉墨登场,居然想出伪造古书出售给洋人牟取暴利,稀里糊涂的造出的连他自己都无从知晓的所谓“阿洪文书”一度忽悠蒙骗了印欧一大批专家、学者,在世界文物史上上演了一场活闹剧。而艾尼·阿布拉似乎没有把收藏当成生意来做,而是把它当成了一个愿望和理想。

2008年,一位参观博物馆的外国游客看到艾尼·阿布拉收藏的用金粉在羊皮卷上书写的古兰经,当即开出10万元“天价”,可他说啥都没有卖。“这个东西,现在太少了,我要把它保存好呢。”在他的博物馆,还有很多件藏品,都是上好的珍品甚至极品,遇到懂行的游客,他会饶有兴趣地讲解这些东西的出处、来历以及怎么弄到自己手里的过程等等,但是,谁都休想从他那里把东西买走。
艾尼·阿布拉其实还不足五十岁,可是,相貌看上去有五、六十岁了。这可能是他长年累月在外面风吹日晒的结果,风沙与阳光在他脸上流下了痕迹,使他显得有些苍老。艾尼·阿布拉经营的是他的梦想,一个能放下自己展品的博物馆的愿望在艾尼·阿布拉心里已经搁了好几年。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从艾尼·阿布拉的博物馆里出来,半天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我想在里头呆的时间一长,那些古老的物件,总让人有种回到某段历史里的感觉。当然,我们无法回到历史里去,更无法追忆那些比我们的生命更为久远的往事。当一些岁月的残片和痕迹被人捡拾起来,可能会让我们想起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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