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什噶尔的背影
我们走进这座城市,却无法走进他们的内心。喀什的老城,仿佛是装帧好的老照片,泛着灰黄的颜色。每一个老巷子,每一道门楣上都刻着生活的痕迹。
我们走近他们的时候,仿佛是偷窥者,小心翼翼的对准他们的生活。孩子脸上坦然而纯净的目光,艾提尕尔清真寺旁睡着的老人,享受着冬日的阳光和古老经卷里典藏的诗歌的洗礼。提水的维吾尔姑娘,头上的红头巾和蒙着脸的面纱是喀什老街上的一道风景,她们隐藏的容颜让人遐想,那些流逝的岁月印在老街的每一块斑驳的石阶上。跳方格子的孩子,出现在每一个巷子口。
当我历经1500余公里的行程,于清晨抵达老城时,虽也有些许累意,但终敌不过这里浓郁的西域风情所带来的视觉神秘和精神撞击,恍若一股无形力量的牵引,思想自然地也就处在了一种因求索而不倦的状态。
这座曾经通联丝路而今千年孑遗的古城,从任何一个角度望去,都有着一派不凡气度,那隐隐透出的豁达包容,只在第一眼注视中便消去了外来者的拘谨;那时时能感的厚重人文,让这片土地在古香古色中又凭添了无尽内韵。
史料记载老城早在2000年前就已存在,相传东汉名将班超、耿恭等曾在这里驻扎过军队,留下过足迹。至公元九世纪中期,喀什拉汗王朝将王宫建在此处。后饱经战火洗礼和时代演变,终有今日之境况。
喀什噶尔老城的宅院均为土质建筑,一条条深巷阡陌相通,曲折出一个又一个的历史典故,散发着维吾尔人古老的生活气息。因年降水量和蒸发量的超然差距,这样的建筑形式是老城世代居民天人结合的智慧产物,而那原为黄土质地的高台则充当了最佳的自然载体,也成就了西域这一上乘的人文杰作。
游历其中,老城是需要静下心思细细品读的。
这里的每一块城砖,都在彰显着久远的概念,延长着想象的空间;这里的每一方土墙,都化为了大地之上的支撑,构架着此处文化的千年脉络。
因为少了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古城自然也就远离了那份喧嚣嘈杂。游者也自会在一种恬淡惬意中静静漫行,唯恐自己浮躁的脚步之音惊了这份丝路古镇的清幽。
偶尔会见毛驴拖拉木质车辆,欢腾着驰过,溅起的尘埃和车辙压过的声响,更使城内添增了一份田园的生动之美,也让我们感受到了这里原生态的魅力。
沿街而行,当年轻人路遇老者时,都会侧身一旁,以右手抚于胸前行问候礼,恭待
老人离去后,方自行其事。那种尊重不是流于表面,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自然呈现,这里的民风质朴是有着厚重的历史渊源和行为根基的。
在探访的民宅中,每家均栽有花卉,姹紫嫣红,娇艳诱人,构成了宅院内的别有洞天,栽花之风盛于何时不得而知,但一路观之,方觉此间居民兴味高雅,品质不俗。
在一烤制馕饼之处,一位半百老人正从炭坑中向外取出已经烤就的热馕。我是经不起美食诱惑的,见那馕饼色泽金黄,闻之飘香,不禁动了一尝其味的念头。而我也始终固执地以为,只要是自家所做食物,决计要比市面上的售货质量高出一筹,因为其操作过程是不含任何利益驱使的,并还多了一份对家人的精心呵护和款款深意。而有些行为是可以通过眼神意会的,见我神情专注于那美物之上,维吾尔老人欣然递来一张,我欲付款,但却遭拒,一份至诚暖意使馕饼更添滋味。于是不顾左右人等,大快朵颐起来,同往众人羡慕,纷纷争相食之。老人眼见馕饼即将食尽,便再次拿起一张递将过来。我等见其所烤数量不多,且为家用,并不外售,便先自羞愧,于是连连道谢后,疾步行离。
这里的微笑是遥远真挚的,也是随处可遇的,当你向古城的任何一个居民问好时,都会得到相应的问候和微笑。因为纯净,这份没有任何杂质的友好常能直达人的灵魂深处,让接受者感动不已。而在这无需语言沟通的神态间,我也再次领略了西域的古朴和民风的醇厚,即使光阴久远淡泊了,也依然无撼于这份本质的传承,因为它已流淌在这片土地所居民众的血液之中。
而每有仰首,都会望见在原住宅之上加建一层甚至二层而形成的过街楼,以及将楼宅建于小巷十字路口上方的“悬空楼”,之所以这样建筑,则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实现利用空间的愿望,这也是此处独特建筑风格的一个体现。
在我们行进的脚下,道路是颇为艺术的,也是具有一定军事意义的。那些铺设路面的砖石共分为两类,六棱圆砖代表活路,表明可以通行;长方形砖则预示前方已无路可行,归列为死胡同。如此布局,可在战时形势有利的情况下将来敌引入长方形砖铺就的路之尽头,进而展开围歼;如形势不利,则可通过活路进行掩逃躲避,以图日后收复失地。这也使整个老城获得了迷宫之称。
老城中众多建筑的历史均是以百年为单元,这些时间的元素,构成了老城阅尽岁月的超脱胸怀,也诠释了老城深含其间的别样韵致。
我原本是带着丝路原生态文化寻根的目的来到这片土地的,而在古老的接触中,我为这里还保留的一方精神世界而震撼,也为老城处处闪现的睿智而心折。
喀什噶尔老城是一段浓缩的历史,让我在其中感怀往昔沧桑;喀什噶尔老城是一部耐读的古籍,带我步入西域久远的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