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地毯
铺上地毯的家才温暖,可以席地坐、随意躺。我喜欢家里铺上地毯,也喜欢去铺有地毯的朋友家里,这样的家里没有冰冷的大理石地或者坚硬的防滑瓷砖,趿拉双棉拖鞋,要不然打赤脚,踏在柔软的毛织物上,有如履青青河边之草。而在这样的家里,心情会倏然闲适,如果在电暖炉上烧壶咖啡,伴着窗外的冷雨在温暖的小屋里看书、写稿,或与突然来访的朋友聊聊,这个冬天就非常好过了。
我和先生最野蛮而豪情的行径是从新疆扛了一床羊毛地毯回来。在天山骑马行进的沿途,到处都是牧民的毡包。八月的天山气候清爽晴朗,草肥羊壮,牧民们就这样随意地把他们的羊毛地毯扔在草地上暴晒,也不怕被人偷似的。我们在一个哈萨克牧民家借住一宿,在那些色彩斑谰、层层叠叠的地毯上睡觉,我真觉得自己像是《一千零一夜》里的某个公主。清晨穿上牛仔裤和厚斜纹布的衬衣去看女主人挤奶,小羊羔嫩红的小角擂在身上痒极了。建一个这样的羊皮毡包要一万多块钱,我用眼去睃正在柴火旁喝奶茶的先生,非常想倾其所有就在此搭一座尖顶的“城堡”终老一身。最后我们能带走的仅是一床羊毛地毯,是出玉的那个和田产的,十四公斤重,有一堵墙那么大,六百元钱扔在地上即成交了。为了这个新疆梦,我俩像驮马大叔和驮马大婶样,交了一百元的超重费,黑红着脸膛将它吭哧吭哧搬上飞机,从乌鲁木齐搭机到成都,又转机回重庆。那床地毯铺在家里后,我常盘腿而坐,痴痴地看着绚丽的图案,没由来地傻笑。朋友们都心羡不已,也顺带要骂两句“只有你们两口子才会如此劳命伤财”。北海的景娅觊觎太久了,托新疆的朋友去买,被告之“已涨到了两三千”,顿时后悔不迭。有天我那在美术系作系主任的公公说他上图案课要带学生来看地毯,我就故作严肃地说“都要脱鞋哟”,心里却美得像上了天。
当然,在那张大红大绿的地毯上,也借宿过我无数的朋友。最多的一次是四个,雪里、风丁、干儿子山阿和米。我们在一起迎接了1993年的到来,随后风丁和干儿子山阿去了美国,雪里去了北京,米去了贵州,她们都到了各自丈夫的身边,我们的家复又归为寂静。一位新结识的朋友叫我去看她的红麻地毯,我们围炉闲话,那一夜思绪飘得很远。我又开始四处去搜寻一条这样的红麻地毯,仿佛在等待一位故人来似的,我总是这样不可理喻地喜欢在生活里融入许多怀旧的情绪、美丽的故事以及一些始料未及的惊喜和渴望。

龟兹胡人1982年在和田地毯厂的水粉写生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