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施反被无畏施
(2011-02-21 12: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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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 |
分类: 癌症日记 |
我很愿意做无畏施,因为无畏施不会让我现实更痛苦,反而会带来很多精神的欣慰与安悦,同为世人,若是有人从我这份罪里得到无畏,那么我这份痛也算没有白痛。
于是,我勉强可以出门的昨天,决定去看梅。
梅是我朋友杨的爱人,话说在挪威的时候,学者和学生是两个不太一样的自由社会圈子,虽自己是已婚博士妇女,但总混在单身硕士里,和杨交往甚少,直到接妈妈去欧洲,才多少以家庭单位参与博士学者的家庭聚会,开始和杨结识交往。因突然发现杨梅夫妇居然是光头的校友师兄师姐,一见如故视如家人好不见外。07年回挪威答辩,没有申请到短期的学生宿舍,寄宿在杨梅家几近月余,和他们一家三口相处如同家人。
去年七月,因为家人全部感冒,我被迫逃去花桥朋友别墅休养,突然接到杨的电话,说他们回国夏休来上海,要来探我,等我回上海赶紧给他们打电话,不过我回上海电话他们,梅有点稍微咳嗽,不敢成行。我盼啊盼盼他们来看我,哪里想到盼来的是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梅去查咳嗽,查出了胸腺癌,幸运的是早期。
梅给了我一个晴天霹雳,后来我和其他朋友谈及这种旱地惊雷的感受,朋友大笑你的病难道不是给我们被窝里炸二踢脚?
梅是个强汉,葡萄牙的PHD,身材不高但是估计吃欧洲牛排太多了壮实得不像中国人,性格也强,和我很像但是比我更强,事业更强,强到我看不懂。
弓虽强,石更硬,无语问苍天,难道这就是命吗?
梅和我似乎走了差不多的路子,在同样的时间段去走了极端的治疗方式,不同在于我们走的是两个极端,他是世界先进科技,我是中国传统中医,相同在于由于盲信我们遭了不同的黑手弄得奄奄一息都进了鬼门关,然而弓强石硬,借用董娜的那句强大的内心有强大的未来,上天艰难地点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们都回来继续自己的强大未来。
他的治疗后遗症是重症肌无力。无力到不是说不能扛大米爬云梯,而是无力到不能走路说话,无力到自己不能吃饭只能从鼻子里插胃管用针筒打流质进去,无力到自己不能喘气要把喉咙打个洞用呼吸机呼吸,无力到自己的心脏不足以一次压给自己足够的血液,无力到自己供给自己生存的能力收到挑战。
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之前几次嚷着要去看梅,都被家人严厉的眼光封死。光头一个人去看杨梅夫妇回来我问情况如何,光头苦笑说“杨那么弱小的女人居然那么的坚强,可能她也想哭,我看到她的泪在眼里打晃,可是你知道她面对的是我,所以哭不得笑不得,相对无言,只好两个人相互拍着肩膀鼓劲。”
两个苦命人,不知无人处,多少泪千行。
我们的挪威运输大队长化枫19日来沪,地勤老邱接她从机场直奔我处运输物资,然后送物资去梅的医院。我搭便车去看梅,不为别的,我要去给老哥无畏施,多说无用,别人说千句,不如我去见一面。
微微颤颤下楼,老邱吭哧吭哧把我和我的轮椅塞进了他的车,晃晃悠悠从杨浦开到华山医院,然后哐叽哐唧上了15楼,然后看到了瘦成一把骨头喉咙上还有个血洞说话嗡声嗡气的梅大哥:
似乎很多人不会料想到我和梅两个人见面的反映:我们哈哈大笑,同时翘大拇哥给对方“没事的,咱挺得住!”也许更多人会对我们接下来的对话喷饭,万水千山只等闲,但是如此对癌症死神只等闲的两个极品,居然在监护器呼吸机林立的房间里讲笑话。更多人不会明白,我们两个的谈笑深处埋藏着多少不能言表的无声叹息:上一次见面,我和梅两个是多么风华正茂振翅云霄的鹰隼,挥着翅膀相约下次的冲天。这次的相逢,是灰头土脸被命运按在尘土里依然微笑的土鸡之间的问候。
然而,谁又在乎做鹰隼还是土鸡?我和梅曾经都以为幸福一定要飞到云端才能得到,一剑在手快意恩仇的殊不知泥土里才是真正踏实坦然温暖的幸福。我们一个躺在病床里,一个坐在轮椅上,却笑得比以往更加幸福和舒展。最真实的活着,拥有最真实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体味着最真实最质朴的来自内心的温软。
浮云里,看到的只有浮云。而浮云仅仅是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