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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任是无情 |
把酒夜话,谈“古”论“金”,一时间恍惚回到一二十年前初读武侠的日子。劲松说自己通金庸,于是晃着啤酒开始和他狂飚“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醉眼朦胧里蓦然发现往日青春里那点无意残墨被时间氤氲开来,竟也清晰如昨,信手掂来,却也绘得“千山暮雪万里层云”那幅淡逸山水,怕只怕在不敢接那句“只影向谁去”,年龄大了,读武侠看到的却不仅仅是英雄侠义儿女情长。
其实我的主修是古龙,崇拜古龙之情犹如黄河绝堤。金庸只是辅修课,入门导师大邓,简称D。
D是个我曾同班五年都不曾熟悉的同学,小时候寡言少语却桀骜难驯,成绩也不怎么好,整日被个“为人民服务”的军用书包,躲在一幅极为夸张的宽边黑框眼镜后。
某日教导主任晨读突袭,我因一时大意被她看出“数学”书皮里抱着的竟然是《欢乐英雄》,看着她风雷密布的脸色被锒铛提留在她办公室罚站半日,同犯(应该叫做同时被抓的作奸犯科者)还有D,他也贼笨,用个什么“语文练习册”包本《倚天屠龙》,真是笨蛋,谁家的联系册那么厚啊。不过我也笨,我被抓是因为我拿倒了书皮上的字。。。。。。。
于是D和我在空无一人的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默站了两节课,四下无人注意,逐开始第一次人生第一次攀谈:
“你看的是啥”
“欢乐英雄”
“谁写的”
“古龙”
“没看过,又什么好看,肯定不如金庸”
“金庸算什么,肯定没有古龙好”
。。。。。。
我本幼女乖生,偷偷借来的表哥的书被罚抄已然羞怕悲愤恼怒,还有人诋毁我心中的伟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开始摆事实讲道理,到后抬出来一部部古龙武侠和D开杠,D也不甘示弱,居然我抬一部古龙他能对一部金庸,其实古龙的书远远比金庸的书质好量多,可惜当年年少,学艺不精,所以竟和那厮唇枪舌战里打个平手。
难兄难弟,相煎太急,面红耳赤之间被电闪雷鸣般的呵斥打断“罚战还不老实!给我请家长!”
事经廿年,不记得是非曲折详细因由,发展路线大体是开始双双遇难,后来不打不相识,再到后来臭味相投,慢慢开始纵横古今笑傲江湖。很久之后,我们有了个北乔峰南慕容类似的齐名外号,邓金庸和于古龙。因为每次课间,我们交锋,我张口就是古龙,他闭口总是金庸。
D不知道哪里的门路,会搞来无数的武侠,我很功利地和他D卓然成为生死弟兄。我是个苦孩子,家里管教多,武侠又是禁书。表哥那里倒不时有些,但是我却要排在他和姐姐还有隔壁马大胖子后面,往往那些宝书都有有时限的,在我家不足一个星期左右,后面排了表哥同学长长一堆waiting
list.一部大旗英雄传,我的阅读顺序会是78324561。阅读速度又要快。金庸的书还好,可是古龙的书极其悬念,有时候漏了半页,根本不知道他后面讲得是什么。有了D
做同盟,武学功力日日深厚。由于他喜好金庸而很少古龙,我只有换心态跟着飞雪连天,没有一点自主权。
不过天下宴席总比预料的要散得早。小学毕业他进了五中,我进了十三中。五中前身是职业二中,鱼龙混杂的江湖。而十三中是个戒律森严的少林寺。每个人都是虔诚向学闻鸡起舞苦练本事。我生性莽躁活泼,哪里受的来这苦役,偷将隔三差五遛跑出去去找D玩。那时正是青涩年纪,他那个学校又是打架赌博斗殴早恋成风,D已然出落的剑眉星目英姿少年,我不定期的在窗外守望,蔚然给D平添无数绯闻故事,更遭了一堆女生恨不得拿眼睛使六脉神剑的莫名盯射。我只顾自做不解世事的笑。古龙不是白读的。
其实,我当时的确把D当作白马,天地良心的说,是唐僧那匹驮经书的白马,马背上全部是武林秘笈江湖宝典。那段时间D因为清纯如斯的我受他绯闻牵累心里有愧,开始讨好我,于是《浣花洗剑录》《绝代双娇》《名剑风流》《剑气书香》《失魂引》《七种武器》《三少爷的剑》《雪鹦鹉》。。。。。。
我牵马引步部部看来,以至于差点走火入魔。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陆小凤看到没有电池,在讲桌上看自习(貌似当年是个什么班干部)竟然下课铃响了也不知道。搞出无数笑话。清水出芙蓉后面的下划线填空,我是那个想也不想写“碧血洗银枪”的真人版。若不信可至山东济宁十三中92年教初二四的杨×荣老师查证。。。。。
D曾经怀疑我练左右互搏一心二用,为啥那么临考两天看完一部萧十一郎却还能不像他那样悬崖跳水一落千丈。我只有安慰他以后会成为张无忌,在谷底绝绝处捞部九阳真经学成盖世神功重返江湖。
可叹的是,人生江湖里,并不是每次悬崖下都有埋宝藏秘笈的。
我修为渐渐越他而上,他这个人,读得多记得少,每次的舌战讨论seminar,他看过就是看过却并不如我记得深刻。记忆真是狂奇怪的东西,我对氢二氧一之流要把自己的脑袋按到书山题海里才能记得住一鳞半爪而后等考试完就彻底清空,但是武侠经典却是过目不忘,甚至瑛姑的“四张机,相对浴红衣”隔了一二十年的现在慢慢也能回忆个大概。D慢慢金庸古龙都没有我熟稔,若论江湖,显然不如我。后来我去学打篮球,很少机会下午放学去五中。大D,我的难兄,无可救要开始生疏了。
我进了高中他不知去向。
若干年前,或者是00年回家,我和唐僧和老弟在运河边练大拍档,我用半截吃剩的羊肉串在一个路过的超短裙背影和一杯喝至一半的劣质啤酒之间边指点边说“酒和女人”,大体是半醉的我在胡言乱语些诸如“只会穿超短裙的女人就像劣质啤酒,除了解渴没有啥味,喝光了就忘,现在有啤酒你们还是好好喝酒不要乱看超短裙”,言语之间突然肥肉厚皮一只大手无形无意,一招玄鸟化沙落在我肩上”毒花最美,烈酒最香?“
抬头惊看,大D一张明显变大变肥变型了的脸,未必不变的,剑眉星目。
我欣喜若狂,D出落得像郭大路般敦实憨厚热忱豪放,再也不是那个和我一起罚站寡言少语的小孩子。D边扯了把塑料椅子坐下边替我张罗”你们都变动,客气啥客气啥“,
那架势敢情瞬间就能喊出”小二,两斤白酒半斤牛肉“。
那叫一个阔别,十几年的阔别,古龙小说里不起眼的一行字,却是两个少年无多经历里的多半时光。我仍在一方书桌上赵括论兵金戈铁马,书山论剑,D却早已真正在人心的江湖里仗剑四方,雪海瓢香。我并不有意去用古龙的名作来说他现在的生活,他是隔壁烧鸡铺子的老板。
当年的老弟和唐僧不知道我和D的结缘,却非常好奇我和他如此亲密无间言语甚欢。我称我和D是久经风雨考验的革命同志引路人。
回忆那次重逢是痛快,岁月无度江湖一醉,有唐僧和老弟保驾我第一次在外面如此放肆和人飚啤酒瓶子,据说那次场面甚是可观。
唐僧认识我五六年,从来不知道我深藏绝技,内功深厚,醉到不知道自己吃的是羊肉还是鸡肉的时候,大D提一个江湖之人,我还能川流不息接话过去说得出此人的兵器他的前三代他的学武史他的师门帮派婚情艳史。惊得唐僧一叫一叫的乱嚎,他眼浊,原以为我是只读圣贤书的好宝宝。
不记得如何散场,只记得D在我醉眼倒下时候眼里那种说不出的侧然,”你终究走了金庸的路数,我才学了古龙。。。。。。。“他干下杯中酒时如是说。
这是个没有结尾的江湖故事,酒醒梦尽后我终究没有再寻D,怕落了金庸的俗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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