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教育》杂志自2014年第1期起分章节刊登本博主教育随笔集《守望学生成长》
(2014-09-23 19: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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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学生成长》第一章节《人生第一客课》陈美彬 |
分类: 教育专著 |
陈美彬教育随笔集《守望学生成长》
该书结构新颖,叙事简练,语言朴实,评述精到,著名教育专家李镇西、张万祥隆重推荐,扬州市教育科学院辜伟节院长、宝应县教育局蔡祥云局长撰文评介,《中国教育报》及省市相关媒体给予了报道。自本期起本刊将分章节刊出以飨读者。
人生第一课
我的第一个工作单位是家乡的村小。学校紧靠集镇,绿树环抱,环境清幽,一条小河穿流而过,好似世外桃源,然而这里的生活并不平静。
我任教的第一个班级是小学六年级复读班,我的学生都来自镇上,他们十四五岁,我十九岁,年龄比他们大不了多少,有几个男生个头好像比我还要高。这些孩子平素随便惯了,不但学习不放在心上,行为有时候也很乖张。第一次上讲台,面对台下一群东倒西歪、叽叽喳喳的学生,我的心里颇有些紧张。虽然,上课前我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他们是学生,你是老师,一定要镇定。
上课开始了。我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开始在黑板上板书我对大家的希望,接着我将自己事先订好的《班级公约》大声读了一遍,又将它张贴在黑板旁边的墙上。也许是他们还不清楚新老师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的缘故吧,也许是他们被我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和一手漂亮的粉笔字折服了吧,第一节课算是“风平浪静”过去了。谢天谢地!
在师范读书时,我学过教育心理学,知道对待这些毛孩子,教师最重要的是要有耐心,于是,我尽量保持温和的态度,细声慢语地对学生展开情感攻势。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少数懂事的学生渐渐认可了我的斯斯文文、有板有眼,他们觉得跟我这样温文尔雅的老师叫板实在不应该,于是行为渐渐收敛,课堂上东倒西歪、叽叽喳喳,下课后打打闹闹的现象有了转变,然而这只是少数几个,班级整体闹哄哄的情况并没有改观。我是新教师,总希望自己能一下子得到领导的器重,可是班上乱糟糟的,如何是好?我开始不耐烦起来。
我的这一班学生中有一个叫小雯的女孩,她皮肤白皙、长相清秀、身材娇好,而且性格活泼、追求时尚,因此拥有众多“粉丝”,我曾看到她放学之后在几个男生的簇拥下大呼小叫、“风摆杨柳”般走出校园。那是八十年代中期,人们思想观念还很保守,即便在城市的大街上也很少见到有谁留长发,穿喇叭裤,我所在的苏北农村更是如此,而小雯小小年纪不仅留了披肩发,穿起了喇叭裤,而且还学会了扭屁股走路。如此张扬炫耀哪像个学生?弄不好会带坏其他同学。老师们将意见反映到我这里,希望我能管一管小雯。
第二天,我找到小雯语重心长地对她展开了教育,并且严肃训斥道:“女孩子穿着打扮、说话走路没个正形可不好!疯疯颠颠的,像个什么样!以后不许太招摇了!”可是,面对我的训斥,外表柔弱的小雯竟然毫无惧色地顶了我几句。这孩子,胆够大的,简直目无尊长!我毫不客气地又将她教训了一番。从此,她与我似乎铆上了劲,有事没事总和我对着干。
现在看来,那是因为她活泼的性格和走路的习惯,是孩子追求新事物的表现。当时学校并没有统一服装的要求,作为老师又有什么理由刻意指责学生的穿着打扮呢?难道只有那些循规蹈矩、一派“绅士”“淑女”风范的学生才是好学生吗?即使学生有什么不对,教师除了训斥,就没有别的教育手段了吗?那时候的我很年轻,根本就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致使我与小雯一开始就处于敌对的状态。
不写,就是不写
当时小学毕业需要考试才能升入初中,能不能将这个班所有学生(至少也应该是绝大部分学生)顺利送进乡中学成了对我这个新教师最大的考验。领导器重我,让我一上岗就带毕业班,而且还是复读班,我可不能辜负领导的信任啊!因此,我对学生的文化成绩看得很重,我将自己扎根在学校,一心扑在班级上,我期望能结出丰硕的成果。当然,在这种情况下,我布置的作业相对于其他班级要多得多。
也许是因为上次我批评了小雯,小雯和我产生了对立情绪,她的语文作业做得越来越马虎了,再后来几乎就懒得做了。这样下去那还了得?放晚学时间到了,我将小雯留在教室里,命令她将落下的作业补上。可是她一脸的不情愿,我刚想教训几句,她就拉下脸,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一股怨气似乎要“喷涌而出”。正在这时,校长通知班主任开会,我丢下一句“好好做,等会儿来查你”就走了出去。可是,等我开完会回到教室,小雯早已逃之夭夭了。
第二天,我一进教室第一个任务就是跟小雯要补写的作业。小雯装出一脸迷惑的神情,看看我,又看看屋顶说:“什么呀?我不知道啊!”好个小雯!明明昨晚作业没有完成就偷跑了,还装无辜的样子!于是,我“义正词严”地指出她这是耍赖,谁知她脸色一沉,很干脆地说:“不写,就是不写!”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冷冷的,好像突然在我们之间砌了一道墙,冰冷而坚硬。我怔住了,“不做作业,你还有理了?哪有做学生的不做作业?赶紧给我补起来,免得受处罚。”可是不管我怎么说,生性倔强的小雯就是不理我这茬。早读课铃声响了,我无可奈何地宣布开始早读。
回到办公室,我长叹了一口气,转身问和我搭班的数学老师小雯的作业完成得怎样,他笑着说:“不错啊!不仅正确率高,而且字迹也很娟秀。”看着他得意洋洋的神情,我知道自己在教育小雯的问题上算是失败了。为什么小雯的语文作业就很糟糕呢?
突如其来的耳光
小雯的座位紧靠讲台,如此目中无人,我非常生气。我指着《班级公约》大声警告她要遵守纪律,否则别怪老师不客气,然而小雯对我的警告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这个女生,作业不做,上课捣乱,这样下去岂不要带坏整个班级?看样子非整治一下她不可!我愤怒极了,跑下讲台,一把抓住她红色的上衣领口,将她拖了出去,声嘶力竭地向她吼道“滚!”不知是我弄疼了她,还是觉得丢了大面子,小雯大哭着向镇上跑去。村小教师本来就不多,基本上人人带班,这档儿老师们都在上课,只有一个年老的女校工闲着。老校工循着哭声急忙跑过来阻拦,小雯挣脱了她的胳膊,边哭边跑。我知道,她这是要回家告状。告就告去!不做作业,上课捣蛋,老师还不能教育了?
开学一个多月了,我还没朝学生发过这么大的火,今天终于火山爆发一般,一扫平日温文尔雅的形象,横眉怒目,双拳紧握,一副“气冲斗牛”的神情。面对盛怒的老师,同学们一个个都低头噤声,暂时规矩起来。看样子“杀鸡给猴看”是个不错的方法。我心里想。
下午,我刚进办公室,一个中年人一瘸一拐地跟了进来。他扫视一眼办公室,问:“哪一位是陈老师啊?”“我就是……”我的话还没说完,“啪”一记耳光扇在了我的脸上,随即是一声愤怒的吼声:“叫你打我女儿!”这瘸子虽然残疾,但力量很大,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我两眼直冒金星。我捂着脸连忙解释:“是你女儿破坏纪律……”瘸子一下子又来了气,挥拳又要来打,钱老师赶上来拦住,隔壁几个年长的老师也赶忙过来劝阻。我很委屈,身为教师难道就没有“教育”学生的权利吗?长这么大,还从没被打耳光,今天居然栽在了自己的学生家长手上!这瘸子也太蛮横了!但是面对这么一个不问青红皂白的“凶神恶煞”,我也只好自认倒霉。事后,我才知道,那小雯是家中独女,父母的掌上明珠,而这瘸子据说当过兵,上过前线,镇上人人畏他三分。
这件事发生后的最初几天,我很消沉,甚至想过要放弃教师这份工作。父亲知道后,大骂了我一顿:“我们陈家盼了几代,好不容易才出了你这个吃皇粮的。你倒好,遇到一点问题就想打退堂鼓,你还有没有出息!不做教师?难道去做木匠!”父亲是村里他那个时代少数几个读过中学的人,也曾做过代课教师,可是因为微薄的薪水实在不足以支撑家庭,两年后,他辞掉了教职,这成了父亲终生的遗憾。父亲的话是对的,不做教师,我还能干点什么呢?我又站到了讲台上。
一天晚上放学后,我低着头刚进学校厨房准备吃饭,老校长怀揣一瓶白酒走了进来。女校工在我们面前放上酒杯,又端上来几样下酒菜。钱老师也来了,他比我早一年到这所学校工作。老校长为我们斟满酒,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对我说:“……生活是复杂的,做教师不容易,小伙子振作起来!慢慢来,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他一仰脖子,喝干了酒,亮了亮酒杯。我平素很少喝酒,但这一回一饮而尽,也干了个杯底朝天。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多很多,具体的谈话内容虽已模糊不清,但老校长“教育是门艺术,需要我们一辈子学习、研究”的话却深深植根在我的心里。
从那以后,我时常提醒自己向有经验的老师学习治班的方法,学习先进的教育技巧和策略。在不断学习中,我逐渐变得理智、成熟起来。身为教师,首先应该具有一颗包容的心,万不可用“有色眼镜”看待有缺陷的学生。教育是门艺术,需要我们用百倍的耐心和爱心化解学生心灵的坚冰。一个富有智慧、理性的教师一定是在千锤百炼中成长起来的。我甚至常常这样想,那记突如其来的耳光大概算得上是我人生的第一课吧。因为,它使我懂得了什么叫爱,什么叫教育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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