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课
(2012-02-24 22:3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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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四)人生第一课杂谈 |
分类: 往事拾零 |
人生第一课
陈美彬
我的第一个工作单位是一个叫陈庄的村小,我任教的第一个班级是小学六年级复读班。本来按照我的成绩是可以分配到镇上中学教初中的,何况教我们政治的胡老师和我是老乡,他当时在学校做政工干部。据他说已经提前与我们教育局领导为我打了招呼,于是我便放心地在家等,可是结果却是通知我到邻近乡镇一所村小工作。后来我才知道,我被一个姓姚的学生顶了,因为报到迟,中心学校教务分配已经结束,于是我就阴错阳差地到了陈庄小学。
上课开始了,我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开始在黑板上板书我对大家的希望,接着我将自己事先订好的《班级公约》读了一遍,并且将它张贴在黑板旁边的墙上。第一节课还算“风平浪静”地结束了。
在师范读书时,我学过教育心理学,知道对待这些毛孩子,教师最重要的是耐心,于是,我使出自己“柔”的手段,对学生细声慢语展开情感攻势,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有的学生渐渐认可了我的斯斯文文、有板有眼,行为收敛了一些,课堂上东倒西歪、叽叽喳喳,下课打打闹闹的现象也稍有转变,但这仅仅是少数几个,班级整体闹哄哄的情况并没有改变,这其中包括一个叫小雯的女孩子。
小雯皮肤白皙、长相清秀,在班上拥有众多粉丝,我曾看到她放学之后在几个男生的簇拥下“风摆杨柳”走出校园。小小年纪的女孩,这么个样子,我看不惯!第二天,我找到小雯“语重心长”地说了她一通,并且特意提到她走路的姿势,我希望她把路走好,至少不要“太招展”。小雯学习不好,她并不完全理解“太招展”是什么意思,但她明白老师在批评她,于是很不高兴地顶了我几句。这个孩子,胆够大的,目无尊长,我毫不客气地对她又教训了一番。从此,她与我似乎铆上了劲,经常对着干。现在看来,也许那是她走路的习惯,并没有刻意要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有一次我上课,小雯不仅自己不听,还与旁边的男生有说有笑,甚至还往后“抛飞眼”,惹得全班一片哗然,我提醒了她几次都毫无效果。小雯的座位紧靠讲台,如此目中无人,我非常生气,指着《班级公约》大声警告她要遵守纪律,然而她对我的警告置若罔闻。这个女生,那还了得,全班同学等着看我的洋相呢!我愤怒极了,跑下讲台,一把抓住她鲜红的上衣的领口,将她拖了出去,末了还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滚!”这一回,她被我怔住了,大哭着跑了。陈庄小学教师少,基本上人人包班,这档儿老师们都在课上,只有一个年老的女校工闲着,她循着哭声过来拦,但小雯挣脱了她的胳膊,边哭边向镇子方向跑去。我知道,她要回家告状。告就告去,上课捣蛋,老师还不能教育了?
开学一个多月了,我还没朝学生发过这么大的火,今天终于火山般喷发了。学生们看老师一扫平日温文尔雅的形象,横眉怒目,双拳紧握,一个个都低头噤声,暂时规矩起来。我不仅暗自高兴,看样子“杀鸡给猴看”确实是个方法。
下午,我刚进办公室,一个夹着双拐的中年人一瘸一拐地跟了进来。他扫了一下办公室,问:“哪一位是陈老师啊?”“我就是……”我刚回答完,“啪”一记耳光扇在了我的脸上,随即是一声愤怒的吼声:“叫你打我女儿……”这瘸子虽然残疾,但力量很大,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我两眼直冒金星。我醒悟了过来,连忙解释:“是你女儿破坏纪律……”瘸子一下子又来了气,挥拳又要来打,被旁边几个年长的老师拦了下来。我很委屈,身为教师难道就没有“教育”学生的权利吗?但是面对这么一个“不问青红皂白”的凶神恶煞我也只好自认倒霉。事后,我才知道,那小雯是家中独女,父母的掌上明珠,而这瘸子据说当过兵,上过前线,村子里人人畏他三分。
那段时间,我很消沉。一天晚上放学后,我低着头刚进学校厨房准备吃饭,老校长怀揣一瓶白酒走了进来,女校工在我们面前放上酒杯,又端上来几样下酒菜。老校长为我斟满酒,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对我说:“……生活是复杂的,做教师不容易,小伙子振作起来,慢慢来,没什么过不去的……”他一仰脖子,喝干了酒,亮了亮酒杯。我平素很少喝酒,但这一回一饮而尽,也干了个杯底朝天。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多很多,具体的谈话内容虽已模糊不清,但老校长“教育是门艺术,需要我们一辈子学习、研究”的话却深深植根在我的心里。
从那以后,我总是不时提醒自己向有经验的老师学习治班的方法,向先进的教育著作学习教育的技巧和策略,在不断学习中我变得理智、成熟起来。身为教师,应该具有一颗包容的心,不要用“有色眼镜”看待有缺陷的学生;教育是门艺术,需要我们用百倍的耐心和爱心化解学生心灵的坚冰。一个富有智慧、理性的教师总是在千锤百炼中成长起来的。我甚至常常这样想,那记突如其来的耳光大概算得上是我人生的第一课。因为,它使我懂得了什么叫爱,什么叫教育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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