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达瓦小镇，布满彩绘的民居。强烈的日照使得细节过曝，满眼是苍白的花团锦簇。

 

从比卡内尔到斋普尔，算是从印北的沙漠中间走到了绿洲。途经曼达瓦Mandawa小镇，刚好在绿洲与沙漠交界处。在此稍作停留，主要是去看此地闻名的湿壁画。

曼达瓦曾是古丝路上一个通商重镇。从印北到中东的商道上，驼队在进入沙漠之前在此补充给养，因而造就了这样一个曾经富庶的小镇。此地富商赚了钱后大兴土木，不吝惜地讲钱花在自家宅子上。这里的民宅内外雕梁彩画，精美异常。然而随着孟买、加尔各答等口岸的兴起，商路改道，这些富商也陆续搬去那些大城市居住。这里逐渐衰落下来，富商将华美的大宅托付乡人看管。房子和人一样，都是需要滋养的，没有人常住的房子，衰败是不可避免的。残存的精美与破败交织，如同碎梦，愈发惊心触目。

 

进入小镇，正午的强光下，屋顶墙头的一抹抹亮色格外醒目。

 

曼达瓦小镇上，精美的华宅也是称作哈维利Havili，在镇上停留时间不长，基本就是在几间老宅间辗转。这些老宅多数两层高，二层略出挑。入口大门都是类似的，花式拱券后面的雕花木门，大门上方二层突出悬挑，对称布置的木窗扇。外墙壁画虽然残破，仍可见细腻精美。

 

从大门进入，内里有不大的天井式庭院。住宅首层地面高出庭院地面约一米，首层多柱廊，花砖地面，并不作墙体封闭。二层依然悬挑，多厚实墙体，窗洞较小。这种布局很是适合印北的干热气候和强烈日光。

 

这栋老宅一层柱廊内墙柱皆以绿色涂料涂刷，古铜色大门斑驳，刚好有着橙色纱丽妇人踞坐廊下，色彩对冲而悦目。





又深一进庭院，烟熏火燎的破败，衣服搭晾在廊下，仍依稀可见夕时精美。

 

植物颜料的彩画依旧艳丽。

 

无论什么样的破败，有一点颜色，立即生动起来。

 

空荡荡的镇上比比皆是这样布满精美彩画的大屋。偶有人飘过，无论是着艳色纱丽的妇人，还是一身白衣的老者，都与这些华美互为背景。此地虽有几分清冷，街上的行人神态却平和，衣着得体。男性长者尤爱浅色衣饰，干净整洁，不油腻不蒙尘。

 

巧遇刚从车上下来要入家门的大娘，伸出染蓝的拇指和食指给我们看。原来赶上拉贾斯坦邦大选，人手一票好像是按指纹投票。顺带询问当地导游有关印度选举的事情。印度是民主制，人手一张选票。导游有些不以为然地说，许多农村，候选人一桶油就能买到一张选票。听上去有点耳熟。

 

路边三层高的大宅。虽然墙皮剥落，但是建筑连同周边的道路都整齐清洁，旧得并不难堪。

 

檐下、托梁等背光处，避开了阳光直射的彩画依旧艳丽，栩栩生动。

 

另一处首层辟作店铺的老宅，因为有人居住，维护状态较其他看上去好很多。

 

店铺门口立着几个雕花木窗扇，约八十公分见方。看上左边镂空窗扇的这一个，铜钮装饰在精雕细刻的深色檀木表面。只觉得回去无论做柜门、加块玻璃做桌面或是挂在墙上做纯装饰都好。跟店主询价，开价三百美金。觉得有杀价余地。匆匆赶路中，只想着参观完回来再讲价，哪知回程再没走过这条路。离开后在车上跟同伴说起这扇木窗，原来入了颇多人法眼，大家都觉得其他朋友更喜欢，结果都放弃了主动讲价。

 

路边比比皆是这样的豪宅。三层高，层层出挑，比例优美、细节讲究。虽然黯淡残旧，仍可一窥旧时繁盛。

 

又一座入内参观的哈维利豪宅，入口大门都是大同小异，差别只在于门窗式样、彩画的色彩纹样。

 

这一栋内里以白色为主色，庭院面积大些，首二层皆有柱廊，视觉上立即敞亮许多。

 

细看墙上的彩画，完整艳丽之外，意外发现墙上的柱子也是画上去的。这种做法立即让我想起德南和瑞士德语区的一些小镇乡村，外墙也爱做这样的彩画，将梁柱洞口窗扇等建筑构件画到墙上。

 

饱经风霜的门扇

 

镇上大宅的主人多是富商，许多已经阖家迁到孟买德里那样的大城市。家中老宅，花一点点钱请亲戚或村民留守看家。这些大宅维护情况也各不相同，许多失修。这一栋算是状况不错的，虽然也有残旧，院中拉着晾衣绳，炊具摆在院中地下，但还算清洁整齐。守屋人估计是全家住进来，老妇人将床榻支在院中一角，看上去很是悠然。这般大屋，去日繁盛与今日家常共处，游园惊梦一般。

 





从一间屋赶往另一间屋的路上。这里很少公共建筑，房屋街道都不似城镇，倒像是个大村落。

 

只看颜色

 

这一栋与众不同，门扇是两层通高，想必主人家地位不凡。如今只在门扇上开小洞，孩子们蹦蹦跳跳进出。

 

到镇上边缘看水井。印度的构筑物也做的景观一般，附近一片空旷中，大屋独守。

 

这是镇上唯一一个售门票的哈维利，守屋人在门口高台上摆摊卖一些纪念品。此屋建筑和庭院都紧凑，内庭院以姜黄色为主色，比其他大屋略整洁些。很好奇这栋与其他有什么不同。

 

暗沉的室内，眼睛仍可感觉到所有表面彩绘密不透风。一侧窗下柱后沿整面墙满砌石材地台，形式高度都很似中国北方的炕。而它也确实起到炕的作用，光滑的大理石表面一角整齐摞放着衣物寝具之类。

 

屋主打开灯，墙面、顶棚，慢慢细细密密的彩画，每一处空隙都不放过，人物花卉形神细腻。彩画施金，纵使年代久远陈旧了依然有金粉金沙的沉静。我国藏地大宅也时见类似风格的室内和家具彩绘。

 

室内细节。有人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不仅干净整齐些，更有人气带来的生机。再奢华的建筑，没有人住只是房子，有人常住才是家。

这个庭院，已经不记得是这座大宅的其中一个院落还是属于另一所宅院。院中透天的顶上几乎已经被密密蓬蓬的攀援植物覆满，阳光自间隙透下光来。这般繁盛，在我眼中只是萧索。院落萧条，建筑失修，烟熏火燎的墙面，曾经精美的廊下堆着杂物。这里不知为什么只让我想起《雾都孤儿》中那位贵族老小姐结满蛛网的大宅。这样的院落，太阳稍微下沉便不敢停在其间。

 

另一处萧索。那般姹紫嫣红，都这样付与断井残亘。

 

重新走到阳光下的街巷里，长出一口气。日光下的建筑街道仍是可人的。

 

着卡其色套装的老人是本地人。此地游客稀少，从我们下车伊始他就主动陪着我们一间间宅院走，斯斯文文，并不多话，也不急着推销手中的旅游纪念品。我们不好意思拒绝。临走时，同行的一位朋友说，我买他一些明信片，不枉他一直陪着我们。一众朋友都是摄影高手，仍从老者手上买了一些印刷粗劣的明信片。车上我翻看着那些纸张粗糙、套色一塌糊涂的明信片，无限唏嘘。曾经的繁华如今如此倾颓，不是战乱、不是自然灾害，而是社会的自然变迁发展。而这种发展往往使得前一阶段越是繁盛的地方，后一阶段越是颓唐。这种情况不止印度独有，英国那几个著名的前工业城市也经历过。只是不知这里是否能有如英国那些城市凤凰涅槃一般的勇气与运气。这里村民仍知理体面，不知幸或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