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瘦”之痛

文/忧者无忧

总体而言，我是个缺乏痛感的人。缺归缺，并非无，痛感还是有的。字卑，人瘦，在我少有的痛感中占据了两把交椅。以前说过《我很“字卑” 》，这次说说《“人瘦”之痛》。

小时的记忆，现在留存得不多。许多年来孤身在外，极少有与父母、兄姐、同学拉家常的机会。因而，我的童年故事，尤其是故事的细节，能让我清晰表达出来的，也就少而又少。这让我很难写出完整的童年故事。小时候长得怎么样，吃得怎么样，家人、乡邻、老师、同学当时都有怎样的说道，我难以细述。

但，关于“人瘦”，似乎还有些零碎的记忆残片。

残片一，我被人称为“大脑”。也就是长了个“大脑袋”。记忆中，当时人们对“大脑”的解释是：脑瓜儿聪明。这一定让当时的我，感到高兴。哪一个小孩，或者大人，不喜欢被人夸奖聪明啊。记忆中，我那时的学习成绩，也还真的不错，一直在班里名列上游。“学习好”的事情，是别人后来告诉我的：“你小时候，学习很不错。要不然，也不会走到今天。”现在的我，在想，这话固然有“美化”的成分，但可信度应在80%以上。不说学习了，还说“大脑”。

当我知道了营养缺乏可以造就“大脑”，比如非洲的苦难儿童、食用假奶粉的儿童，我就不再自得于自己小时的“聪明”了。我在想，也许是当时身体的瘦小，反衬出了脑袋的硕大吧。我不敢说父母虐待过我。但我敢说，那时的家境，一定是贫穷的。直至现在，我还耿耿于怀着一件事：小时候，未吃过生日鸡蛋。甚至，基本没有生日的概念。高中建立档案时，曾向母亲求证过自己哪一天生日。母亲说：“好像是三月初二吧，问问你大姐。”罗嗦这段话的意思，是要印证这样一个推理：连生日也不清楚---因而未吃过生日鸡蛋---因而家境贫穷---因而营养缺乏---因而身体瘦小--因而“大脑”。

残片之二，我干活干不过伙伴。无论是砍是割是扛是背，都比不过他们。比如上山砍荆条，下地割麦子，我常会因为慢、少、轻，被大人，包括家人、乡邻、老师调侃。这应该也可以证实自己的瘦小单薄。

高中后的事情，我记忆得比较准确。当高中毕业，清理之前的档案材料时，我亲眼看到了初升高时的体检登记表。这个登记表有一栏“身体发育状况如何”，里面填写的是：“尚可”。其时，体重70斤，身高150公分。而高中入学那年，我已是个16虚岁的“小伙”了。我还记得，刚入学时，班级排队，我是站在头排的。我们那时的队列，是由低到高排列的。我还记得，高中入学后的第一次考试，得了班级第三名。一位个头块头高高大大的女生在背后指点着说：“这小子，个头不高，学习挺好啊。”

高中三年，我的个头、块头有了长足进步。在队列中的位置，逐步后移。一位从小到大一起上学的同龄同学，先前的个头比我稍高，总让我叫他“哥”。高二高三时，我已郑重要求他叫我“哥”了，因为我的个头已经超过了他。当然，我的“长足”进步，是自身纵向比较的结果。上高中时的70斤，150公分，在高考之后变成了100斤，160公分。这种进步，当然算得上“长足”进步。而这个身高、体重，让我勉勉强强凑凑合合地转型为一名军人。

军校四年，我的进步仍然是“长足”的。毕业时，已是130斤，170公分了。每一次放假回家，父母都非常高兴：“越来越精神了！”而同学朋友则说：“哎呀呀，又长高长胖了哇！”而且军校期间，有了一个绰号：“小胖子”。我还记得自己对“胖”的警觉：与人交谈或者照相时，是不大乐意开怀大笑的。一笑，脸上会拥起一堆肉来，影响帅气、美观，不好看啊。

也是在那段“胖”的日子里，我记住了一部作品里对胖人的描述，大意是：“当他想要说话时，不得不闭上眼睛。当他想要睁开眼睛时，又不得不闭上嘴巴。”

但是，“小胖子”时日不长，也就维持了三四年时间。后来，不知何故，一点点瘦了下来。当我意识到体重只有110斤，出现“报警”信号的时候，已经晚了。做过许多增肥的努力，终究无功而返。幸运的是，此后，停止了体重的继续下降。十七八年间，体重一直在110至120斤之间。这是两个特别的数字。警察或者医生，常常为之拉响警笛，呼啸而过。

按照权威标准，我现在的体重与身高，是不相匹配的。换言之，身高是达标的，体重是不达标的。这让我深感难堪，好生郁闷。因而，每每见到听到“减肥”广告、话题时，都有些恼火。曾经专门搜寻过“增肥”方案，未敢付诸实施，我怕损害了父母赐予的身体。每每看到哥们兄弟“挺着个大肚子”，我是羡慕嫉妒恨，恨自己与胖无缘。每每听到“有钱难买老来瘦”的时候，心中总有些酸楚。其实我不想“老”，其实我未曾“老”。

因为“人瘦”的缘故，我连回老家探亲都有些心虚，减少了次数。我怕回乡时引发亲人们担忧：“你好像精神不好啊，老是这么瘦。部队伙食不好吗？到医院检查过吗？”我得一遍遍做出苍白无力的解释：“不是部队伙食不好。不是身体有病。不知为何，光吃饭不长肉！”现在，亲人们与我通完电话后，总忘不了叮咛几句：“好好吃饭啊，少抽烟，少喝酒，把身体弄好。”

“人瘦”，让我心生诸多愧疚：一是对不起部队。部队的伙食标准很高，可惜在我身上无法体现。二是对不起妻子。人家每天精心打理饭菜，可惜在我身上无法体现。三是对不起职位。都说当领导的吃香喝辣，油光粉面，可惜在我身上无法体现。部队、妻子、职位，都没有亏欠过我，可在外人眼里，我仿佛备受虐待似的，这对得起谁啊？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万分对不起。

胖起来还不行吗？真的不行！人瘦，是我一个长久的痛！

（2011-11-27）

我很“字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