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尚/非杜尚》
杜尚不是很容易懂,好像又很容易懂。 陈丹青的《局部》有一期讲《杜尚的决定》,从杜尚不画画了谈起。杜尚为什么不画画了?杜尚更似哲学家,不小心进了艺术圈,但总又似不在艺术圈里。
一战后欧洲精神的景观,比如艾略特的《荒原》,但尸体本无法感受四月,不论美好还是残酷。一战毁了大人,小孩子还好好的。小孩子也会达达达达持续不停地说,大人反而不会这样说话。
或许更简单的看是,如大人觉得小孩子玩沙子建了大坝又推倒,问创造还是毁灭,这是大人的问题。大人们被生存还是毁灭所感动,这不是小孩子的问题。建构/解构、画/不画、艺术/非艺术、艺术品/现成品等等,这是大人的思维去套,小孩子没有这个区别界限和问题。小孩子在一幅画上画个胡子或戴个帽子,也不是大人的问题。杜尚/非杜尚,这不是杜尚的问题,大人的问题。问什么不是绘画、架上绘画死了吗这类问题,很现代却也不是当代的问题。
维特根斯坦拿小孩子举例语言游戏,这种语言用法,对大人也或是陷在建构/解构、语言中心/去中心之类的问题里,本不是小孩子的用法和问题。多元的语言游戏,也没有统一可言,这是大人构建系统和统一感的虚构。到这里,维特根斯坦的哲学和杜尚的艺术,一样 并非大人的看法了。
陈嘉映有次讲关于自我的历史变化里提到,奥古斯丁说“从此,自我成为一个问题”。从上帝之城的建立,到人间的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现代性如宏大的半拉子工程,终于无法再提供生活指南和普遍的答案了。自我成为自己的问题。维特根斯坦《论确实性》,姑且看做对真实和事实的一个区分的话,自我真实的部分非“知道”非知识无法说无法信无法怀疑无法理解,如你的痛,而更像你连接世界的独特方式,总带着对世界的整体理解。从这个意义上,类似海德格尔的“人只要生存,就以某种方式进行哲思”。这种“哲思”,看起来是非常杜尚式的哲思,或者用他的话来说,已在进行“艺术”了。
道理的网支离破碎,真实的鱼措手不及。现代艺术触碰到了支离破碎的真实或“确实性”,每个自我的真实感受并不统一连续,反而本来就似支离破碎。破碎的日常,支离破碎里是每个人的活法。而在支离破碎里,海德格尔存在说的生成并非通常能被多数人承担,人又如何面对支离破碎的镜面里的自己,镜子总是需要统一的。
而人本身实无统一可言,石器时代、历史、语言、父母、经历等等,本身不同步地生成
了我们,如此根本上的不同步,一个个刹那一个个观照仅一个个局部的统一,如一次酒醉般局部虚构了统一。海德格尔让人生成自己历史的冲动,更偏大人式的惯性和负重,另一方面维特根斯坦和杜尚的用法似乎更靠近本己真实的活法。
于是支离破碎如现代的文体,总是支离破碎的。不如此,无法靠近真实的深处,那里本支离破碎,感受、情绪勾勒于语言。而事实的被组织的、系统的、逻辑的、科学的,如衣服总是一套一套出现,连续如朝九晚五,宏大叙事也已微小化,支离破碎出了日常的微欲望/微情绪/微策略/微表达/微确幸,快递般来往各处而后相互加速。世界复杂,愈是支离破碎, 显现出破碎的镜面,大人愈是蜕入孩子,于 AI的世界里,甚或是宠物化。
如果说现代艺术还在破碎/修补的局面里,当代艺术,已不再是问题,不再是小孩子的问题。当代发现了杜尚的活法,如大人陪着小孩子出门,大人小孩的相处和做法,一起安顿很好的活法。如发现,孔子的活法在《论语》里表达了,一种老师的活法。如阿布拉莫维奇,把自己的活法行为艺术表达了,也就很当代。哲人或公共知识分子或个人的活法,也用某种艺术语言表达了,也会很当代,与被看到被认可是两回事。因为什么是艺术/艺术家,已不当代。
自我问题带着“如何良好生活”或已成为当代人的问题。杜尚并非答案,或成为当代的一个可校对的坐标之一,供你我自学自用。当代艺术和哲学在这个意义上,似乎是高度实用的,为自己用的大约就是现成品吧。这个意义上,“杜尚”当然也成为了现成品之一。如此用杜尚,误解是必然的,杜尚应也不会在意,看到的姑且这样用,如此用“当代”等本文中 的很多人名、词语,大约也是误解误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