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 《死囚车上的采访》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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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说作家所写的法制题材作品,必然在思想内涵、人物形象、章法语言方面见长,达到一定的文学品位。张兴海的这部纪实文学,以一个轰动川陕的特大抢劫杀人案为素材,以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首犯为重点,以新时期10年为背景,用细致流畅的笔触,勾划出一个从有奇伟之志到有奇恶之举的特殊角色的心灵历程。人的灵魂可以穿越两极。极为其终,也为其始。把这一过程展示出来,必然有许多难得的画面,精彩的镜头,怵心的场景,也最有敬策之力。文学是人学,小说写人有许多方便,而纪实的形式则有许多束缚。打破一般纪实文学写事件重情节的结构模式,把观察的焦点对准一个人,解剖这个人的灵魂,既要拘于真实又要恣意挥抹,确是拣了一件难事来做,但唯其如此,才不致降低思想艺术的品位。
书中所写的这个主要人物,从古至今是不多见的。他自知上进,勤勉好学,善解人意,不露锋芒,一步步顺应改革大势,从山村青年升跃为都市弄潮儿。如果时运再次光顾,一路顺风,或者小有闪失,不伤元气,他的梦可能变成现实,鲜花、桂冠、意中人都不会成为泡影。商战中的挫折成为他不可逾越的障碍,艰难跋涉中,又一步步走向初衷的反面。一个素质层次不高的人,在商务活动和艺术追求中,目光短浅,急功近利,成功就带有很大的偶然性。素质所包含的,除了学识、意志等方面,还有思想道德方面,有善恶的是非观。一个人从利已发展到大恶,原先的善良丧失殆尽,这一现象也是值得深思的。提高人的素质有多么重要?在道德无序的环境中,人的思想品质的恶性循环是怎样发生的?作者给我们展现了不少生动真切的情景。
关于这个人物,还有一点是让人难忘的。他读过不少文学作品,写过散文诗,喜欢研习书法,算是一个和艺术带缘的人,这种人往往有宏志大愿,也会有天真的幻想,他的一生应该轰轰烈烈,耀眼辉煌,但也可能到处碰壁,一事无成。不论是那种结果,他都会活得比较充实,因为他是在不断追求中度过时光的。书中的这个人物很有探求精神,但在后来却朝危险的路上走得很远,让人非常痛心。他常常在心头泛起的是过去的家境——“悠然无望的贫困”,这本来是令人同情的,人们的恻隐之心总是有的。这样的角色本来有成功的希望,他的可悲之处就值得研究。从塑造人物形象的角度看,书中的人物也许只是一个原型,一个素材,但他可能会因为鲜明的特色成为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形象。
弃恶从善,一个古老的文学主题。当今社会文明、开放、发展,各种思潮涌现,新旧观念并存,时髦话题不少,这一主题是否过时呢?读者可以在阅读之后思索,在现实生活中领会。这本书所蕴含的不仅仅是这些。人生的价值取向,自我实现的途径,人格正负面发展的规律,黑社会层面的特点等,这些认识的启迪显而易见。另外,不少针对性很强的议论切中时弊。在叙述描写方面,追求浓郁的诗意,生命的讴歌一以贯之。
张兴海是我相识已久的文友。他的家乡“金周至”我也曾多次去过。那里诞生了《道德经》和《长恨歌》,有黑河的源头和太白的高峰,出产品质特上的小麦和桂花球大米。天地的造化与人的灵性似乎极不寻常,便衍生了许多不寻常的故事,不负这方水土,张兴海写过一些较好的小说,其中一部中篇小说别有韵致,我为之数次推荐。这部书稿我也曾推荐过,因为那个刊物的容量限制而作罢,如今出版了,值得庆幸。尽管作品中还有部分章节显得冗繁,布局不够和谐,但它的奇特色彩仍然那么突出,有个性,有特征,是书林中别致的一株,我乐意介绍给读者朋友。
1994.3.26
附:致某刊主编
××大兄:
向您推荐一部畅销书稿,陕西周至的一位朋友,作家张兴海写了一部纪实文学,以一件轰动的杀人案正面写青年人在大潮中的变化。有极大的可读性和文学性。我想,贵刊有兴趣的,故推荐,一看您就知道了!能处理快些为盼。
祝好!
贾平凹
1994年3月28日
(此书获陕西省作家协会第五届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