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强梁者”

                 张兴海

戏剧舞台上有一类人物很是令人切齿生恨。那个浪荡公子卢世宽，在龟山脚下游玩，碰见一位老渔夫卖鱼，他买了一条却不付钱，老渔夫乞求讨要，他竟放恶犬去咬，硬是恶作剧般弄出一条人命。《打镇台》中的蛮霸总督也是如此，他在肃穆森严的县衙公堂竟然下令，让喽罗们动手殴打坐在主审位置上的知县。我看这些戏的时候还是小学生，稚嫩的心灵是一谭澄澈的水，容不得一点恶渣秽影的跌入，仇恨之情自不待说。令人最憎恨的是《游西湖》中的反派人物贾似道，这家伙的灰白胡须垂过胸膛，正宗的白脸奸贼，一副凶相，凭什么行走带着一群妙龄女郎？美丽的李慧娘只能与意中人裴郎眉目传情，隔船相望，不意被贾似道发现，他突然抽出腰间宝剑，一下子将她劈死了！

“强梁者不得其死！”看来，底层的草民们只能用这样的话语来诅咒了！

说这么解气话的人是老子！当我在《道德经》中发现这个句子时，兴奋得直挥拳头。中国道教协会会长任法融对这句话的诠释也很精彩：“横暴强梁之人，仗权势，施淫威，伤天害理，他们必自种恶果，成为众矢之的，不得好死。”由此而知，“强梁者”并不单指性情凶暴的人。正像浪荡公子卢世宽的坦言：“我爸的官大！”可见豺狼般的暴虐是以权势为滋生土壤的。

以我目前的见闻，当今社会上的“强梁者”还是能够经常见到，他们有恃无恐，甚嚣尘上。见诸报端的有村官或黑道人物，他们明目张胆横行一方，无人敢惹。社会毕竟发展了，文明在演进，即使贾似道活到今天，也不能以霸占的方式随心所欲地妻妾成群。据报载，某市一位有权有势的头儿想除掉昔日的情妇，颇费心思，暗中让自己的亲戚小车内装着炸弹去接触对方的车辆，手段曲折而冒险，最终暴露了自己。当今，权贵们不能再纳妾蓄妓了，却用暗中包养的办法，比过去明目张胆的纳娶多了不少。他们和过去的强梁者毕竟是不同的。他们更为狡狯，手段更为隐蔽了。

那么，“强梁者”是不是在我们这个时代大为减少了？以我的看法，不能简单地肯定。法制日益健全，公民民主意识增强，媒体触角灵敏，某些贪婪的权贵者意识到如《打镇台》的总督那样蛮横，《游西湖》的贾似道那样残忍，只是犯傻而已。如今要施威豪夺，只有采取另外的方式了。君不见这样类型的官员——办公厅主任、交通厅头儿、反贪局长、银行老板、国企老总，有很大行政权力和经济权力的角色屡屡被“双规”？某些官员被拉下马，哪一个不和黑恶势力勾结？最明显的例子，一个部门一个地区的一把手到任，就视同僚如哈巴狗，他该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他要通吃，要一言堂，甚至只要轻言淡语地暗示一下，一班人马就得齐刷刷地这么去做。待他挖够了，这个部门这个地区也“烂包”“掏空”了，顶头上司耍了把戏，一纸红头文件再将他调走。“屁股一拍，土都不沾”，老百姓只能无奈地背后议论，可见大牌“强梁者”，他们隐蔽得很深。

大小贪官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脓包，“强梁者”是这“脓包”可恶的“原菌”。我曾经碰见几位很会擅权的领导，他们谈笑风生，平易近人，对文人、知识分子表面非常尊重。当今的贾似道不再是“白脸奸贼”了，也不会“不得其死”了，而且这种人的升擢概率还相当高哩！其实，古往今来，这几乎是一条铁定的规律。那些为非作歹的官员，都知道眼珠朝上，他们以加倍的能量，牢牢扒住上级，而不少民众也趋炎附势，有意朝他靠拢。因而老子深有感慨，认为人之道与天之道正好相反，“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顺天下？唯有道者”。人间就是这么势利，只有得道的人才不会迷失自我，不会成为千夫所指的“强梁者”。那些令人切齿痛恨的强梁者，他们在民主法制的氛围形成后，在人民群众的声讨批判面前，在得到了严厉惩处之后，在大牢里，才会有回心转意的可能。惩治这些“强梁者”是国民的迫切愿望，反腐的浪潮不可阻挡，老子的话语，“强梁者不得其死”，必然不会落空。

（原载《华商报》）